中国民族经济之不能前进,以致渐趋衰退,不当尽归咎于外来压力。国内情况之日益恶化,亦为重大因素。政府之无扶植诚意,自然有关,战乱不止,兵额激增,尤为致命打击。一九一六至一九二二年,数得出的内战,至少十次,1兵额由五十万人扩大到一百五十万人。军费来自税捐,工商业首当其冲。平时货物须纳厘金、落地税,以及各种所谓捐,合计达货值百分之二十以上。运输工具每为军队把持,借事勒索,不但妨碍成品的销路,亦妨碍工业原料的供应。进口货物及外人采购的物资,仅缴纳定额关税与子口税,即可畅行无阻。地方军阀复任意铸造劣质硬币(铜元),滥发不兑现的纸币,使币值为之下跌。通货单位不能划一,有银元、有银两,银元的成份不同,银两有海关两、库平两、上海两、天津两之分,&ot;出省一步,如履异邦,旅行不胜其难,营业更为棘手&ot;。中央政府发行的大量公债,工商界为摊派的主要对象。银行于工商投资缺乏信心,为贪图公债的利息高、折扣大,有时亦愿承购。一旦公债惨跌,银行常至倒闭。到了战时,军阀愈无法无夭,径自向银行、商会强借、强派,扣车扣船,破坏桥梁路轨,视为当然。至于农村的痛苦,更不堪言,田赋、盐税增加,指派多如牛毛,物价不断上涨,再加上水火旱灾、兵灾、匪灾,可谓走投无路,求死不得。
工商界的利害既与大局息息相通,因之最关心时事,特别是在通商口岸及大都市。二次革命将起时,上海总商会曾呼吁和平。一九一四年,全国商会联合会成立,一九一五年为反对中日军事协定,要求停止内战。一九一九年三月,上海五十三个商业团体组成的商业公团,发表告友邦书,要求和平,否则将与支持军阀的国家断绝商业关系,不向政府缴纳租税,不运货物。同年四月,上海总商会为山东问题,向巴黎和会及威尔逊抗议。凡此均为商人的爱国表示。
工人大都来自农村,虽知识不足,但亦有了觉悟。十九世纪末期以远,通商口岸工商业日益繁荣,各地铁路、矿务渐兴,而农村经济适得其反。工商路矿需要人力,于是农民趋之若骛,而以进入通商口岸佣工的为众。劳作时间每天多过十二小时,而所得菲薄,不足养家糊口,且遭凌虐。及闻见渐广,不满情绪遂生,以致罢工抗争。一九-一年左右,全国工人约六十万。一九一二年,开始团结,如津浦铁路南段职工同志会、上海制造工人同盟会、缫丝女工同仁会,广东机器总会,汉口车夫同益会。袁世凯公布的&ot;民国新刑律&ot;,有处罚同盟罢工规定,但一九一三年,汉阳兵工厂仍有罢工之事。一九一四年的&ot;治安警察条例&ot;,又有取缔工人行动的条款,不久上海漆业工人即举行罢工。商务印书馆青年工人有励志会的组织,香港海员有联谊社的组织。一九一五年,广州工团总会成立,汉口码头工人罢工,捣毁日本洋行。随着工业发展,全国工人的数目增至二百万人,工会加多。一九一四至一九一八年,罢工事件骤增,平均每年十八次。一九一七年为二十三次,一九一八年为三十次,大多是为了要求提高工资,改善待遇,亦有几次是为了政治原因。一九一五年为反对二十一条而抵制日货,罢工游行,日本工厂的华工踊跃参加救国储金运动。一九一六年为反对法国扩张天津租界,法租界的华工罢工,成立工团。一九一八年,广州工人举行&ot;五一&ot;劳动节纪念会,汉口工人组织反日会。一九一八至一九一九年初,上海日本纱厂又四次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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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反帝制之战,复辟之战,川、滇之战,南北之战,直、皖之战,两次粤、桂之战,湘鄂、川鄂之战,直奉之战。
民国初年,除了女子师范学校外,各省各县几均设立女子中学、小学。一九一五年全国女学生约十八万人。是年美国教会开办金陵女子大学,一九一七年,政府开办北京女子师范专科学校,二年后,改为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新青年》宣传的对象是男女青年,一九一六年,陈独秀劝勉女子不要以被征服者自居,应各自奋斗,脱离附属品的地位,恢复自主的人格,特别指出&ot;夫为妻纲&ot;之不当。他抨击孔教的原因之一,即为反对妇女从父、从夫、从子的&ot;三从&ot;。他主张妇女参政,夫死可以再嫁、交际自由、生活独立。一九一七年《新青年》特辟女子专栏,刊登女子教育、婚姻、职业、权利的文字,希望顺应世界潮流。对于贞操问题,一九一八年再三讨论,说贞操不是道德,只是兴趣,是一种信仰,一种洁癖。又编译戏剧,指摘旧式家庭的罪恶,女子应有反抗的勇气。胡适强调女子须有超于良妻贤母的人生观,发展自主的精神,作一个堂堂的人,有该尽的义务,有可作的事业。
四、五四运动的扩大
世界大战告终,和会行将开始之时,列名战胜国的中国,上下欣喜,知识分子尤为兴高采烈,全国学校放假三日,举行庆祝协约国胜利大会,提灯游行,满街旌旗,鼓乐喧阗,欢呼入云,高歌&ot;云消雾敛,重见青天&ot;,拆除为德国公使克林德所立的昭雪碑,改建为&ot;公理战胜&ot;碑。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及教授,举行演说会,胪举庆祝的四大意义:一为黑暗的强权消灭,光明的互助论发展;二为阴谋派消灭,正义派发展;三为武断主义消灭,平民主义发展;四为种族的偏见消灭,大同主义发展。未及三月,巴黎的噩耗连续传来,有如当头一棒,天旋地转,青年学生尤为愤慨,以至演成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的北京示威运动(见466页)。在发表的宣言中,斥责把持和会的国家专逞强权,不顾正义公理,&ot;欺凌我,压迫我,奴隶我&ot;,我如&ot;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则是二十世纪之贱种,无可语于人类&ot;。在散布的传单中,号召&ot;外争主权,内除国贼&ot;,&ot;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ot;。三周后示威领导人之一的罗家伦,称这次事件为&ot;五四运动&ot;,遂成为通用名词,涵义则扩大至新思潮、新文化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