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意义的为经济文化的交流,西域诸国爱好中土财货,中国亦欲获得各国珍奇之物,双方往来频繁,每年西去的汉使,达五六辈以至十余辈,远及波斯湾、地中海,东西丝道随之大通。于是汉人认识了一个新的世界,知道中国以外尚有不少不同文化的国家,力事争取。后代中国对域外国家常不愿称之为&ot;大&ot;。汉代见诸记载的国名,有大宛、大月氏、大夏。大宛、大月氏为小宛、小月氏的对称,大夏则系指由晋北辗转西徙至中亚的夏民族而言,因其具有文化,故称之为&ot;大夏&ot;,后世的吐火罗(tukhara)即其音转。对于相距更远的罗马帝国,初名之曰黎轩(犁靬、犁鞬),西元一世纪后,则为&ot;大秦&ot;二字所取代。此一改称,应与班超有关。班超在西域二十年,得知罗马为西方大国,&ot;其人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39;大秦&39;,复以其在海西,故亦云海西国&ot;。前者就文化取义,后者以地望命名,不仅对等看待,且示敬慕之意。
中西陆上交往,为汉代所开通,远洋航行亦为此时之事。西人之从事印度洋活动,容略早于中国,但在西元前二世纪时,中国航海家的踪迹,亦进入此一水域,番禺(广州)因而成为商业都会,交趾、日南同为重要港口。罗马的各种纺织品,多由海道输入。二世纪时,大秦幻人及使节前来京师洛阳。三世纪初,又有贾人到过吴国,吴王孙权遣人报聘,不幸道卒。约在同时,孙权派往南海的使节,谓&ot;外国称天下有三众,中国人众,大秦宾众,月氏(贵霜kana)马众&ot;,将罗马、月氏与中国并举。
三世纪以后,中国在政治上陷于分裂,为期约三百年,而民族的活力反益充沛。代表黄河流域与西域接触的,初为前秦、后秦,继为后魏;代表长江流域与南海接触的为东晋及南朝。商务的往来,佛教的宏扬,尤称盛事。佛教的东传约始于一世纪中期,至二世纪,西域僧人来者愈众。四世纪时,印度的鸠摩罗什(kuarajira)历受前秦、后秦国主礼待,州郡事佛者十之八九;南方情况亦同,佛教与儒、道并行。中国的信徒之不惜冒险犯难,相继西行求法,虽由于喜爱佛教哲理,而佛教的传布不依赖国家的力量,不掺杂政治的或经济的动机,实为中国上下信奉的主要原因。
五世纪初,后魏一统北方,与西域的关系益趋密切,洛阳有安置西夷的崦嵫馆,&ot;自葱岭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ot;,乐中国土风而居者,万有余家。后魏王室虽属胡族,奉行的则为中国文化,仍具有汉化的气概。南朝广州的海上互市,更为发达,番舶每岁数至。
隋炀帝的功罪为另一问题,而其亲幸突厥可汗帐中与积极引致西域贡使、胡贾,要可称为壮举。唐代对于外族更是一视同仁,太宗尝云:&ot;夷狄亦人耳,与中夏不殊,以德治之,则可使为一家&ot;,曾接受四夷君长所上而非中国所有的&ot;天可汗&ot;尊号。皇室与外族通婚在唐代为常事,建勋立业的番人,比比皆是。中叶以后,虽曾酿成祸乱,而大难削平亦有赖胡人之力。
唐的西方领域,远达里海附近。时大食(阿拉伯)雄视西亚,威震欧洲,与东罗马势不两立,但唐与双方的关系均颇友好。大食东来使节,多达四十次,东罗马的使节亦七至长安,其中有主教、教士,可能系景教徒(nestorians)。
最早前来的景教徒为阿罗本,太宗命宰相郊迎,亲行问道,为建大秦寺于京师。景教大行于各州。玄宗尝命教士于宫中修功德。及皇室播迁,仍于西北各郡,重行立寺,并有教士参赞郭子仪的戎事,官至朔方节度副使。七八一年(德宗建中二年)教徒特于长安立碑,以志太宗以来保护宏扬之德。景教之外,尚有波斯的火袄教(zoroastrianis)、摩尼教(anicheis),寺宇遍及南北,置官以司祭祀。回教系此时传入,据说太宗曾于广州、长安为之建寺。至于佛教的昌隆辉煌,则为人所共知。
互市的情况,又可认识唐代对外态度的另一面。港口仍首推广州,番舶岁至四千余艘,回教徒、基督教徒、火袄教徒、犹太教徒的商贩,多达十万以上。次为扬州、泉州,贾胡约在万人左右。职司海外贸易的市舶使为唐代创置,负有照料番客之责,所以一称好结使,朝廷且下诏存问矜恤。
各港胡人有其居留地,以胡人为番长。长安、洛阳亦为其荟萃之所,有的辗转来自海上,有的直接来自陆路,互市监或通事监即为掌理西北诸国交易而设。鸿胪寺于入朝番客,供应食宿,贾商、学生麋集,与唐人共同生活,互为婚嫁,且有登科第、任官职者,颇似今日的美国。
二、敛抑沉滞之世
八世纪中期,内外情势逆转,吐蕃、大食势张,中亚诸国脱离了唐的羁縻,悍将藩镇称兵割据,河朔中原生民文物涂炭。五代纷扰,每况愈下,政权转移,全由武力攘夺,纪纲廉耻丧亡,王朝兴废,多系契丹的爱憎,国已不国,为期先后逾二百年。宋代勉强挣扎撑持,以元气大损,救敝不遑,欲振无力,所有措施,趋于消极、保守,缺乏恢廓鸿图,一反汉、唐之道,遂由动态转入静态,由开放转入封闭。领导变法运动的王安石,亦劝神宗不可以唐太宗为法,其余可知。南渡之后,朝不保夕,而观念不变,益讲求正心、诚意、修身、养性的向里工夫,必须做到&ot;存天理,灭人欲&ot;,才算是道统,也是治统。&ot;人生而静,天之性也&ot;,动则杂有人欲,&ot;人欲之极,犯上作乱&ot;。静与动为治乱安危所系,所以又必须克欲,结果是空论主观的是非,不顾客观的情势。清儒戴震曾说:&ot;圣人之道,使天下无不达之情,求遂之欲,而天下治&ot;,&ot;体民之情,遂民之欲,而王道备&ot;。宋儒之所谓理,同于酷吏所谓法,为祸斯民至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