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方才在陈淮安面前时还颇有些不自在,此时的陈杭已经镇定了不少。见锦棠进来,他抬眉扫了一眼,道:“听说你今儿在竹山寺落水了?”锦棠双手交握,就站在门口,轻轻儿唔了一声,道:“有惊无险。”“那是好事,只怕明年我和你娘就可以抱孙儿了。”陈杭伪心说道。要说把相貌这般标致又乖巧的儿媳妇送给一个州府的主簿,陈杭心中也颇不忍。但是怎么办呢,十年硬反凳,一朝可作官,他一生的报负,就在于此了。毕竟孙福宁只要锦棠,不要银子。陈杭怕自己眼看到手的县令一职还要丢,于是准备再劝锦棠一回,看把事情挑明之后,能不能把她给劝到晋江酒楼去,叫她见孙福宁一面,说几句好话给孙福宁。所以,陈杭犹豫在三,斟酌着,先问锦棠:“老二媳妇,如今你家酒肆经营的如何?”锦棠答了句甚好。陈杭点了点头,又道:“孙福海那厮贼心不死,一心想谋你家的酒肆,为父如今想帮你也帮不到忙,心中着实难安。”一到夜里就□□,吵的另外两个儿子都无心用功读书,若不为齐梅总说,等惯上陈淮安的瘾了,就把她给作弄没了,陈杭是由心的厌恶这个娇的让人眼睛不舒服的二儿媳妇。他站了起来,在那遍山红叶的条屏前踱着步子,语重心肠道:“但是,锦棠,只要为父做了知县,一切就不一样了。咱们渭河县处在渭河源头,古往今来,是个商家必行之地,再兼渭河穿城,物产丰沃,旱涝皆能保收,这样的好地方,一年的税赋,可是以十万来计的。”锦棠再唔了一声,瞧她的眉眼,似乎还是没懂他的意思。陈杭于是再凑近了一点,伸手轻轻搓了搓指头,道:“徜若为父能到哪个位置上,一年四五万雪花银,是能捞到手的。”锦棠有一瞬间的呼吸停滞。她原以为陈杭只是想作官想疯了,却没想到,他图的,其实是为知县之后,能够贪污的税银。渭河县一年的税银大约在十万两,他大手揽腰一斩,还未上任了,就准备把其中的一半拘为已有。上辈子,陈杭突然出现在竹山寺,是一年后的事情了。锦棠迄今都想不通,他哪会子都已经当了近一年的知县了,为何会突然发疯。因为陈杭这句话,她突然明白了。应当说,哪时候,怕是他上任为知县后,贪的太厉害,叫孙福宁又捉住了把柄,非得要她,否则就撸他的知县。他是孤注一掷,才会冒着叫陈淮安发现的风险,去给她灌酒的。听陈杭说让她去晋江酒楼见孙福宁。锦棠先就笑了笑,再摇了摇头,淡淡道:“父亲,或者您不相信,四五万雪花银,您有命挣,没命花,省省吧。”说罢,她甩身就走。陈杭气的什么一样,但终归怕陈淮安那个又左又二的性子,不敢逼锦棠太甚。哄不到儿媳妇,只得打开齐梅的钱匣子,于里面掏了一沓子银票总揣着,走了。天将欲晚,锦棠在窗前支着肘子,正在检视自己的私房钱,算来算去银子总是对不上数儿,正数着,便见罗念堂跑了一头的汗,一手食盒一手酒坛子的跑了进来。这孩子满头的汗,先将只食盒放在桌子上,揭开了盖儿,里面透着浓浓一股子酒糟香,整整一盘儿,巴掌大的小黄鱼,全是拿酒糟和茱萸烧出来的,闻之,一股又酸又辣的味儿。念堂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揩了揩鼻子上的汗珠儿:“娘说,在家时打着不让你吃,是怕坏了你的身子,今夜你就可以吃这个了。”这就是葛牙妹对于女儿的疼爱与私心了。念堂还四处找着,找了半晌见陈淮安不在,又道:“娘还让我给姐夫也带句话儿,她说,只要姐夫再敢惹得你哭,只要你再哭一回,她亲自上门,把你接回咱家去。”人哪怕到了古稀之年,只要有娘在,就还是孩子。锦棠本是想笑的,捂起嘴来却是鼻子一酸。从她嫁到陈家两个青梅竹马两厢欢,康维桢和葛牙妹,也曾有过一段儿。葛牙妹当时在贩山货,经常会从村子里带些药材到县城里卖,而因为罗老夫人的身体不好,康维桢又识药,于是经常从葛牙妹这儿买一些山里原长的,积年的野生药材回去。一来二去的,俩人就认识了。竹山书院的小小书生,贩山货的大姑娘,当康维桢头一回把葛牙妹带回家时,罗老夫人直接被惊呆了。毕竟康维桢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康家一族对于他都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之所以当时放他在渭河县读书,就是因为康老爷子要亲教亲授,才肯放心。当时康老夫人还好,因是大家闺秀,用自己的胸怀和涵养稳住了自己,康老爷子直接气的火冒三丈。毕竟书香门的老娘会拿泔水泼葛牙妹和锦棠。康老先生做为读书人,当然有自己的涵养,倒没有打葛牙妹。他对着葛牙妹抱拳,施了一礼,淡淡儿说了一声:“葛姑娘,是康某教子无方,扰到你的清誉了。但婚姻之事,古来皆由父母做主,儿女私下订诺,乃是天大的荒谬,你且瞧瞧康某的家风,看康某如何训子。”随即,他脸色一变,直接喝来家丁,将康维桢绑在正房廊庑下的红柱子上,提过马鞭就是一通猛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