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身上未带兵刃。如今答应了帮她杀人,趁着天色未暗,他四处走了走,寻了几件轻巧易藏的兵器。翠柳巷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各家都有不少护院巡查,若携了显眼兵器,只怕多生枝节。待重回杏花树下时,他的袖中隐着一副绳镖,怀里收着一把匕首。他依旧在树下坐下,倚着树干休息。巷内的人早已习惯他的存在,谁也没有多注意他。没过多久,各家各院都点起了灯笼。阖上的窗门皆敞了开来,红绡帐子,远远望去,如霞一般。待到夜幕低垂,客人们陆续而来,丝竹笙歌渐起,伴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引动一片奢靡。他小心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她给的描述太过简单,只怕一个疏忽看漏了。但到那人真的出现的时候,他不由讶然。诚如她所说,这个人,他绝不会错过。那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神色凛然,形容端严,绝非寻花问柳之徒。一袭烟青衣衫,披一件月白大氅,于这花红柳绿之地,更显清冷。此人一路而来,只昂首阔步,未曾正眼看过一人。这近乎目空一切的态度,带着卓绝的傲然和霸道,叫人望而生畏。待那男子走近,他扶着树干站起身来,低着头迎了上去。那男子似乎察觉了什么,站定了步子。他无话,扬手一甩,袖中绳镖飞射而出,直刺那男子的咽喉。这一招虽凶狠,却并非杀招。他不知对方深浅,只是以此试探。若对方能够避过,想来武功不差,需小心应对。若不能避过,倒也省了许多麻烦。面对这般情势,那男子却是一笑。一声冷哼,似从喉头发出,轻蔑之极。电光火石之间,那男子伸手,准确无误地截住了绳镖。他不禁惊愕。身手如此迅捷之人,他从未遭遇过。此人的武艺恐怕比他强上数倍,要杀此人,谈何容易?但种种疑虑,不过一瞬。即便不敌,亦无可退避。他取了匕首在手,迅攻而上。那男子皱起眉来,神情愈发轻蔑,甚至不屑躲闪避让。对他而言,这般经历前所未有。一击落空倒也罢了,但那男子胆大至极,竟全然无惧刀锋,不退反迎,一招之间,便擒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记忆一动,想起第一次与她交手时,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没错,他们的武功路数太过相似,难道……他还来不及细想,那男子将他手腕一折,将那匕首的刀锋抵上了他的咽喉。他慌忙后退,那男子却步步紧逼,直到将他迫到无路。他的背撞上杏花树干,再不能后退分毫。冰冷刀锋贴着脖子,引出一阵颤栗。他有些怔愣,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如此轻易落败。但落败就是落败,兴许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便在他已然认命的那一刻,那男子开了口,道:&ldo;又是个没长脑子的蠢材!好好的日子不过,偏来作死!&rdo;他没想过会被人这般责骂,一时更加怔愣。那男子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里敛着愠怒,&ldo;诳你来杀我的是&lso;梅香雪&rso;还是&lso;梅时雨&rso;?又或是&lso;柳青青&rso;、&lso;花弄影&rso;?&rdo;他听了这话,登时明白过来。原来那&ldo;梅时雨&rdo;,也不过是个假名……那男子见他始终不开口,声音愈发严厉,道:&ldo;哼!不管你是色迷心窍,还是被她要挟,我只奉劝你一句,不想短命早死,就趁早离了她!&rdo;说出这番话时,那男子的语气半是责备、半是规劝,虽是恶言,却隐隐带着好意,让他不知怎么应答。但那男子显然也无需应答,只又问道:&ldo;她现在在哪?&rdo;他当然不会说。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答案。他垂下眼睫,只是默然。那男子的眉头又皱紧几分,正要逼问,却听一阵人声噪杂,大喊着&ldo;失火&rdo;。男子抬头一看,果见一片火色。这翠柳巷中的房屋多是木制,加上灯笼、红绡等物,格外引火。眼看火势渐大,人们纷纷逃出了屋舍,情势一片混乱。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飞射而来,直迫那男子眉睫。那男子不得不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将那银光截住。那是一枚柳叶飞镖,精细打磨,熠熠泛光,自是锋利非常。那男子正要寻暗器来路,十几枚飞镖却一齐袭来。这般数量,自然无法硬接,男子这才退了步,姑且闪避。他看着眼前的发展,正不明就里。却见一道身影翩然落下。不等看清,他的手腕已被一把握住,一声催促,打断他想要挣开的念头:&ldo;快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