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么做的。
但结果他被炸出水面,导致群情激昂,最后他坐在警车后排座位上被送出剑桥,原因很简单,他卖掉的所有考卷和真正的考卷完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每个字都一样。每个逗号都一样。
织一个圆圈,把他三道围住,
闭下你两眼,带着神圣的恐惧,
因为他一直吃着蜜样甘露,
一直饮着天堂的琼浆仙乳……
报纸上好一阵耸人听闻的报道,揭露他是个骗子,然后又吹捧他是真货,为的是能够再一次揭露他是骗子,然后再一次吹捧他是真货,直到玩够了他,换了个更有油水的斯诺克选手去骚扰,他的事才算结束。
后来这些年里,理查德偶尔会在街上遇见德克,德克首先会露出有所保留的似笑非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他欠你钱,然后绽放出满脸笑容,希望你能借给他一点钱。德克的名字变来变去,理查德因此认为,得到这种待遇的不止他一个。
他感到由衷的悲哀,一个人在校园的小圈子里显得璀璨夺目和生机勃勃,在广阔世界的阳光下却黯然失色。理查德想到雷格像刚才那样突如其来地打听德克的近况,从礼节上来说似乎过于疏忽和随意。
他再次环顾四周,看着身旁轻轻打鼾的雷格;看着全神贯注一声不响的小萨拉;看着昏暗的摇曳微光映照下的幽深厅堂;看着高挂于黑暗中的暮年首相和诗人的画像,烛光中只有牙齿还在闪闪发亮;看着英语文学系的学监用朗诵诗歌的调门朗诵诗歌;看着学监手里的《忽必烈汗》;最后偷偷看了一眼手表。他重新坐好。
朗读的声音还在继续,读起这首诗更加怪异的第二部分……
注解:
[1] 引文出自柯勒律治《忽必烈汗》(kublakhan)一诗。全书引自《忽必烈汗》诗句,均使用了屠岸先生译文。
第七章
这是戈登&iddot;路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在想雨到周末会不会停。气象预报说近期天气多变,今晚有雾,周五和周六晴朗但寒冷,周日傍晚所有人赶回城区时或有零星阵雨。
这个所有人呢,并不包括戈登&iddot;路。
气象预报当然没有提到如此细节,这并不是气象预报员的工作,可是他的占星师同样错得离谱。占星里提到他所属星座内的行星活动频繁得异乎寻常,因此他必须分清他认为自己想要和他实际上需要的东西,建议他应该用决心和百分之百的诚实来处理情感和工作上的问题,但奇怪的是,未提及他将会在这一天结束前死去。
他在剑桥附近拐下高速公路,在一家小加油站停车加油,他在加油站多待了一会儿,用车载电话打完一通电话。
&ldo;好的,听我说,我明天打给你,&rdo;他说,&ldo;或者今天晚些时候。或者你打给我也行。半小时后我就在小木屋了。对,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你有多重要。好的,我很清楚它有多重要,不用多说。你想做,我也想做。我当然想做了。我说的不是咱们停止支持它。我只是说它太烧钱,我们应该用决心和百分之百的诚实来审视整件事情。听我说,你不如也来小木屋吧,咱们可以详细讨论一下。行,对,好的,我知道。我明白。嗯,凯特,你好好想一想。回头再聊。再见。&rdo;
他挂断电话,在车里继续坐了一会儿。
这辆车很大,是一辆银灰色奔驰轿车,就是广告里,而且不止是奔驰的广告里,常见的那种。戈登&iddot;路,苏珊的哥哥,理查德&iddot;麦克杜夫的雇主,他很有钱,是前路科技二代公司的创始人和所有者。前路科技公司当然已经灭亡,原因无非是常见的那些原因,带走了他第一次挣到的全部家当。
走运的是,他想方设法创立了第二家公司。
所谓&ldo;常见的原因&rdo;是指,他以前从事的是电脑硬件行业,但全国上下所有的十二岁孩童忽然都对会哔哔响的箱子丧失了兴趣。他第二次发财靠的是电脑软件。推出两个重量级软件之后‐‐其中一个叫圣歌,另一个尽管更挣钱,但一直见不得光‐‐前路科技二代公司成了唯一一个能在一个句子里与微软和莲花之类巨型美国企业同时出现的英国软件公司。这种句子多半是这样开头的:&ldo;前路科技公司,尽管还不是微软或莲花之类的巨型美国企业……&rdo;但毕竟已经起步了。前路科技公司登上了舞台,而老板就是他。
他把磁带塞进立体声音响上的卡槽。音响吸入磁带,发出柔和而得体的咔哒一声,几秒钟后,八个完美配合、盖着哑光黑网罩的扬声器里飘出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音乐声无比流畅和开阔,你几乎能感觉到一整个溜冰场。他用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带软衬的边缘。他望向仪表盘。雅致的发光数字和纯净的细小光点回望他。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这是个自助加油站,他必须下车加油。
加油花了他一两分钟。他拿着加油喷嘴站在车旁,在寒冷的夜风中跺脚,加好油后走向破旧的小亭去付油钱,顺便买了两张附近的地图,和收银员热烈地聊了几分钟,讨论电脑业明年有可能的发展方向。他认为并行处理会是真正直观的软件生产率的关键,但他同时怀疑人工智能研究‐‐尤其是基于prolog语言的人工智能研究‐‐能否在可预见的未来产生有实际商业价值的产品,至少就办公桌面环境而言他持否定态度。收银员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