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夫人听完,笑着向唐学茹多看了几眼。这孙女的确不是个安生的主,招呼到自己的身边来,东一趟西一趟摇头晃脑的,肯定会连带着自己的戏也看不消停。唐老夫人近几年没怎么出门走动,更是很久没听过明珠社的戏,今天风轻云淡心情正佳,可不想被唐学茹这个毛猴子给冲了兴致。
她点了点头,对唐学萍道,“是这么个理,就让她在那坐着吧。难得今日花大家要登台,我可没工夫盯着她。”
唐学萍笑着拿起桌上的橘子扒了起来。
唐学茹在角落里向白蓉萱小声道,“等一会儿找个恰当的机会我带你下楼,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去,坐在这里听他们咿咿呀呀的唱个什么劲儿?”
白蓉萱都记不清上一世来长房是什么时候了,二房和长房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和长房更是不怎么走动,每次都是唐学莉去二房做客。白蓉萱闻声连忙低声劝道,“长房不比自己家,你要怎么折腾都由得你,出门在外最好规矩些。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不许乱走,免得冲撞了谁,闹出事情来不好看。”
虽说长房目前仍是唐学莉当家,但相氏的地位却也不可撼动,唐学莉也不好得罪她。相氏和唐学荣都不是个好相处的主,白蓉萱特别担心唐学茹没大没小的招惹了什么人,回头真闹起来她倒是有唐老夫人和黄氏护着肯定能够全身而退,但唐学莉夹在中间难做人。她每天都要和相氏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要是有了什么嫌隙,唐学莉很是难办。
何况大舅舅唐崇舟从来也不是个清醒的人,万一要是听信了相氏的谗言……
白蓉萱想到了上一世唐学莉的结局,立刻抓住唐学茹的手腕,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她跑掉了。
唐学茹撇了撇嘴,“哎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靠谱吗?我跟你说……”贴到白蓉萱的耳畔道,“我们一会儿悄悄去莉姐的院子待着,她那里又宽敞又凉快,没有祖母在跟前,我们也能随意些。到时候让她给我们切一盘西瓜,我们一边吃一边休息,不比在这里晒太阳强吗?”
如果是去唐学莉院子里的话,倒不是不可以,白蓉萱就怕她二上又起了新主意,到时候单凭自己抓不住她。
白蓉萱盯着唐学茹的眼睛问道,“真的就只是去莉姐那里吗?你不会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吧?”
唐学茹还以为她是因为江耀祖那一档子事儿才不相信自己,委屈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胡闹,已经不相信我了?”
白蓉萱见她撇着个小嘴,一副委屈不已的可怜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是怕你在别人家闹腾起来不好收场,到时候我们拍拍屁股走人了,为难的还不是莉姐吗。”
唐学茹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难得连这个也不知道吗?你放心吧,我不会胡闹的,我就是不爱在这儿坐着,一会儿敲锣打鼓的,吵得人脑瓜仁疼。”
白蓉萱和唐学茹不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挺喜欢听戏的,而且能静下来心来听得进去。不过她更担心唐学茹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相比于戏曲,如果唐学茹要走,她肯定是要跟着的,起码在她冒出什么荒唐念头或者想法的时候,自己还能出面阻拦一下。
白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
唐学茹见她答应,十分的高兴。没一会儿戏台上便敲了几声锣,紧接着一个小花旦迈着碎步走了上来。唐老夫人过去听多了戏,知道这是正戏开始前的压场戏,一般登台的也都是小徒弟,唱功有限,完全是热场子用的。
没想到这小花旦嗓音清脆,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但举手投足间已经像模像样了。唐老夫人看着点了点头,“我这几年等闲不出门,明珠社的人除了花大家,只怕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来了。不过这小花旦运气酣畅,韵味虽然不够浑厚,但咬字清晰,扮相也清丽脱俗,用不了几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想当年明珠社连个撑台面的人都没有,穷途末路之际要不是有个花大家,明珠社早就房倒屋塌了。他们家吃够了没好苗子的亏,如今也算是下了工夫,我看这个小花旦要是好好调教将来一准儿能成为名角。”
话音刚落,长房的管事匆匆走上二楼来,对着唐学莉小声禀告了一番。唐学莉站起身,走到唐老夫人的身边请示道,“老夫人,花大家听说您过来了,想上来给您磕个头,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见。”
古时的戏子还属于下九流行当,即便花大家已经声名远播,但身份依旧十分低贱,在主人家面前是头也抬不起来的。虽说现在时代更迭有变,但陈年的旧思想却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唐老夫人听后连忙道,“快请上来,我许多年都没见过他了,上次听他唱戏好像还是柳家老太太过寿的时候。也别说什么跪不跪的,我上了年纪之后,最不愿意见人跪来跪去的,多大的福能受得起呀。”
柳家早年和唐家关系很亲近,两家老太太走动得也勤,不过柳家老太太三年前中风去世,唐老夫人每每提起都十分的唏嘘难过。
唐学莉转头向管事点头示意,管事飞一样地跑下楼,没一会儿便领着个一身白衣素服的男子走了上来。
男子身材高挑,举手投足带着几分优雅。脸上已经上了妆,白面红颊,眼波流转间更是风情万种。
唐老夫人已经由董玉泺和唐学萍扶着站了起来,男子一见到她连忙跪了下去,“花恋蝶拜见老夫人,承蒙老夫人不嫌弃,还能捧我的场,明珠社上上下下无不感激涕零。”
说着便要磕下头去。
唐老夫人忙让站在一旁的管事扶起了他,“我们有年头不见了,花大家还是风采依旧,都没怎么变。您近来的生意怎么样?徒弟们都听话吗?”
花恋蝶感激唐老夫人的体恤,有问必答地说道,“生意上还行,全靠这些老主顾惠顾支持,我们这戏班子才能勉强糊口。徒弟们年纪虽小但还算懂事,管起来也省心。”
唐老夫人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戏台上的小花旦唱完了压场戏,恭恭敬敬地向唐老夫人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便退了下去。
花恋蝶忙道,“老夫人,下面要登台的是我两个年纪最大的弟子,也是如今明珠社的台柱子,两个孩子还青涩,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老夫人全当是可怜他们,哪里有不对不好的地方,回头只管跟我说,我再教训他们就是了。”
唐老夫人客气地笑道,“都是花大家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太差的。”说到这里,她看向黄氏,“正好花大家来了,把我准备好的赏钱给他吧,免得一会儿还要再折腾他一趟。”
黄氏依言把唐老夫人事先准备的荷包递了过去。
花恋蝶感激万分地接了过来,又要向唐老夫人磕头。一旁的管事却是个机灵的,立刻扶住了他的手道,“我们老夫人不是个规矩重的人,您就别这么三番五次地磕头了,也弄得她老人家不自在。”
花恋蝶这才作罢,向唐老夫人道,“今天我也要为老夫人唱两折戏,只是我久不登台,台风都比不上这些年轻人了,要是出了什么错,老夫人就当不知道吧。”
唐老夫人闻声笑了笑,花恋蝶也趁机告辞,不再打扰唐老夫人听戏。
花恋蝶跟着管事的脚步下了楼,戏台上的锣鼓再次响起,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花旦和武生便走上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