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令羽霍的抬头,不是全错?
“看什么看!”,李鸿章马上恶狠狠的瞪了回来,“当街殴打殿试榜眼,翰林院编修,本朝开国二百多年,有你这样肆意妄为的外任官么?”
“不过老……为师说你并非全错,那自然也有为师自己的道理!”,想起今日带任令羽出行的深意,李鸿章还是很快的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并尽量不着痕迹的把自称从“老夫”换回了“为师”。
“你能想到了遇事首先要自保这一层,这等过人见识,已经足以让老夫宽慰了。”
任令羽一下子抬起头来,愕然注视着李鸿章,他虽仍未说话,但满面地诧异却已是不言自明――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趋利避害乃是人的天性,也能算过人的见识?
“莫要小看了这‘自保’二字!”,李鸿章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既要做官,又要做事,但首先是自保!有的人勇于任事,但疏于自保,没多久便诽谤满身,就算是打才,怕也是成就有限,别人自不必说,郭筠仙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但更多的官员则是精于自保,却不敢或不愿做事,比如你打得这个文廷式和他背后的翁师傅……”
“任治明,从你给为师献那套《日本兵备略》的一天起,为师便已认定了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李鸿章望着已是满面沉思之色的任令羽,继续道:“之后你婉拒为师让你出掌水师学堂的保举,给老夫献兴洋务的条陈,又随老夫参加北洋大阅,在那位翁师傅给我北洋下绊子的时候还能想出这兴办阅舰式的主意……”
“为师便更将你视为平生罕见的奇才!”,李鸿章透过车窗,凝神向外注目着,口中缓缓说道:“你觉得为师上那折子时的言辞是有让你自绝于北洋之外的意思,为师不瞒你,写那份折子时,为师也确实存了那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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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令羽目光霍的一跳,随即垂下了眼睑,他嘴唇嗫嚅了两下,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老夫知道你想问老夫为什么……”,李鸿章目光炯炯盯着任令羽,“就因为你才智过人,所以为师更不能让你游离在我北洋之外!任治明,你洞事之明,几为老夫平生所仅见!而你竟然还知晓戈登君当年对老夫所说的悖逆之言!当然……”
李鸿章颇为笃定的继续道:“空口无凭,你即便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但你自然知道此事,就难保你没存了和戈登君当年一样的狂悖心思!”
“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李鸿章冷冷的看着任令羽,“以你的才干,若是当真被某些别有用心者揽入门下,为师还当真怕你成了我大清的张元……”
任令羽浑身一凛,旋即感觉到背脊上一股寒意渐上!他虽然不是宋史爱好者,但张元奔元昊的掌故却还是知道的。
“学生……”,他略一思索,便尽量平静地说道:“万不敢作此大逆不道之想。”
“你想与不想,老夫如今已不看重了。”,李鸿章很平静的望着任令羽,“老夫现在看重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望着一脸迷惑的任令羽,李鸿章语气平和的问道:“你任治明,究竟还想不想留在我这北洋之中,作一番事业?”
“三千里外觅封侯!学生……”,任令羽猛然感到浑身的血逆涌而上,一时间竟让他感觉头皮发涨,“自然也有同样的心思。”
“那好!”,李鸿章静静的点了点头,“你既然管老夫叫一声‘老师’,那老夫就自然不能不教你……你的见识和办事之能都已经不必老夫多费唇舌了,那今天,老夫就教你一条在这宦海中的自保之道。”
任令羽脸上的表情霎那间庄重起来,他重新跪好,对李鸿章一拜道:“请老师赐教!”
“老夫要教你的其实只有四个字――”,李鸿章微微一笑,“拼命做官!”
“任治明,你要记住……”,李鸿章的目光在灯下灼然生光,“多少为官者以为只要做事,便免不了要得罪人以致不能自保,却殊不知,做事就是最好的自保!置于说得罪人么……任治明,老夫送你一句话,在还没有什么事是非你不可的时候,便不妨‘遇到红灯绕道走’,但一定要往前走!”
“记住为师的话,官做的越大,能管的事情越多,到了后来又许多事已是非你不可……那你在这朝堂之上,便自然已居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