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阮氏竹出门,对面和隔壁的房门纷纷被打开了,灯光接二连三地亮起来,阮氏竹走在人群后面,看见罗明谦脸色涨红,把客厅搞得一片狼藉,许多陶瓷制品摔在地上,碎成了粉末,沙发垫子也扔的到处都是。客厅墙壁上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才凌晨三点出头。谁也不清楚罗明谦到底搞的哪一出,有人不耐烦地问他:“大少爷,大晚上的不睡觉又怎么了?”罗明谦抬起头,阮氏竹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乃至整条手臂,都起了类似于湿疹一类的红色的密集的凸点,呼吸尤其不顺,每一次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撕裂的声音。罗明谦抓着沙发扶手,摇摇晃晃地站直了,一句话说得七零八碎——“你、你们谁……上船前接、接触过……狗?”所有人面面相觑,耸肩摇头说“没有”,阮氏竹朝后退了退,动静被罗明谦捕捉到,罗明谦立刻盯着他说:“我记得罗邱淇养了一条狗。”阮氏竹平静地看着他,解释道:“我上船的那天早上抱过狗。”罗明谦应该是极力想要做出发火的表情,茶几上仅剩的一只花瓶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他憋了许久,粗声粗气地大吼:“帮我找药!”罗明谦在居住过或者未来可能会居住的场所都放过苯海拉明,船是他前段时间刚买的,在已经是债台高筑的情况下额外支出这笔高昂的花销,罗明谦自然不会疏忽大意,进行软装的那天顺手就将过敏药带上了船。客厅里没有药,人群一哄而散,懒懒散散地去别的房间找,最终阮氏竹在一间副卧的床头柜里找到了罗明谦要的苯海拉明,正准备送过去,中途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我去送就行了,”那人冲阮氏竹扬了扬下巴,“光吃药怎么能够,你去下面驾驶舱,告诉开船的,说就近靠岸。”阮氏竹把药给了他,转身前往驾驶舱。驾驶舱里的驾驶员被他吵醒,脸上透露着烦躁,不过还是按照阮氏竹说的做了,调转方向,加快速度原路返回。阮氏竹回到客厅外面,罗明谦急需的药居然还没有到他手中。准确地来说,在罗明谦眼里,苯海拉明是药,在其他人眼里却只是一沓厚厚的钞票。罗明谦咬紧牙关:“你要多少?”他对面的人倒是爽快,报出一个数字,说:“就这点钱,罗大少爷肯定瞧不上吧?我们要求也不高,以前欠的赌款、昨天下午玩输的,包括我们陪罗大少爷策划绑架案的辛苦费——”“我没钱,”罗明谦打断他,“晚上转过来的那笔钱,你要是不怕被发现就转走。”罗明谦看见了躲在移门后面的阮氏竹,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几秒,随后向厨房的方向移动。阮氏竹的两个西服口袋分别装着手表和一把水果刀,在重量上,它们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但是他没有动。“等等,罗大少爷这个样子,不是刚好可以用来拍绑架勒索用的视频,都不用关灯找替身了,是不是?……”摄影机从房间取过来,只用了半分钟,开启后对准被绑得结结实实地罗明谦,光是录像就录了不止十分钟。罗明谦喘不上气,手掌压在碎玻璃上,鲜血流进水渍里,在地板上形成了形状不规则的红色湖泊。与他在发给罗家人的勒索视频中想要追求的效果一模一样。灯光逐渐变得刺眼,阮氏竹站在门外,手里握着水果刀,一阵风起,客厅角落的高大绿植哗哗作响,他来不及躲进身后的阴影里,就被发现了。阮氏竹握紧了手里的刀,面无表情地看着向他走近的人。“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个人问他,得不到回应,兀自加大了音量,并且向他扬起拳头:“我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阮氏竹飞快地侧身,抬手打开那只手,水果刀的刀刃薄且快,血洒在绿植的叶子上,又一滴一滴地坠落在甲板上,他抬起膝盖撞回去,趁人反应不及,按头砸向花盆的边缘。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了,阮氏竹被迎面走来的两个人踹中手腕,沾了血的水果刀从加班一路滑到栏杆的边缘,直至坠入深渊海怪的口中,身体也因为站不稳,肩胛骨像是快撞碎了,半个身子悬空地压住栏杆。正前方电子时钟报时,四点整。不知道是不是阮氏竹的错觉,天好像变亮了,他的太阳穴嗡嗡作响,总感觉海风掀起的海浪快要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殆尽,并且推力仍在加大。嗡嗡声响地久了,阮氏竹分不清到底是天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卷起层层龙卷风,还是他身体里的器官在颤抖,至少罗邱淇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