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残忍,但都是事实,且无力改变。
不过真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消化情绪,因为他刚进家门,迎接他的就是一片狼籍。客厅里的桌椅翻倒了一片,锅碗瓢盆碎裂满地,像是刚被人入室洗劫过一样。
真真知道,是妈妈又犯病了。
客厅里不见妈妈的人影,真真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沿着遍地的污渍,在卫生间里找到了母亲。
池映月最近几次发病,都出现了严重的视空间障碍。她明明就处在最熟悉的家中,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剧烈的不安全感,让她迫切地想离开这陌生的环境。但无论她如何努力寻找,都找不到门在哪里,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都能将她彻底困死。
真真走向母亲,蹲下身来,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经过了一整个上午的折腾,池映月累得靠在马桶边上睡着了,她刚才大概是吐过,呕吐物抹得墙上地上都是。
“我回来了。”真真并不觉得脏,又喊了一声。
池映月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待她的双眼恢复清明后,眼神却是陌生的戒备,看向真真时,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池映月问。
“我是真真。”真真朝妈妈伸出手,说:“妈,来,我先扶你起来,地上凉。”
“你不是真真,真真在哪里?”妈妈一把推开真真的手,激动地说道:“你让开,我要去找真真,有事冲我来,别去找我儿子!”
“好好好,你别着急。”真真熟练地架起母亲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口中安抚道:“我带你去找真真。”
类似的事情,在过去这半年里,真真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从刚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已经可以沉着应对。
但是妈妈的病情越发严重,每天的状况都层出不穷,他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母亲安抚了下来,耐心地帮她擦洗干净身上的污秽,换了身衣服,安排上床。
安顿完母亲之后,真真仍旧不能休息,外面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
他捡起地上的杂物,扶起家里仅剩的家具,又找来水桶和拖把,把地板来来回回拖上几遍,最后收拾起妈妈脏污了的衣物,装在小塑料盆里,到小阳台上去洗。
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声响起,水流冲刷着衣服,塑料盆里很快堆起了白色的肥皂泡沫。
看着水盆里白花花的泡泡,真真想,刚才在面对隋光明的时候,他是不是做错了。
昨晚徐助理已经在微信里透露了点风声,那张卡里的钱虽说不上是天文数字,但对目前的真真来说,足以解决很多问题。
他可以给妈妈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请全国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病,如果有必要,送到外国去治疗也可以。没有了生活的负担,他也有时间精力在妈妈身边陪着她照顾她,实在不方便的话,还可以请个护工上门。
但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就在刚刚,他毫不犹豫地把那笔钱拒绝了。
肥皂泡堆积得太多,从盆里漫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下水道。真真回神来,拧掉水龙头,用力搓洗起了衣裳上的污渍。
他想起自己把银行卡扔回去的时候撂下狠话,说将来一定要隋光明、要云图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的这番话把隋光明气得冷笑连连,但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口舌之快,将来他能不能在行业里立足还是未知,又能让谁付出代价呢?
第45章为什么要道歉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鼓舞人心慷慨激昂的励志传说,故事里的主角们总能有如神助,克服重重困难,创造不可能的奇迹。
然而现实世界中上演的种种,又总是令人沮丧。螳臂不能挡车,蜉蝣也无法撼动大树,在很多人的人生经历中,失败都是注定的结局。
生活的不幸,恰巧让真真成为了幸运的那一小部分人。在他功成名就之后,接受过很多采访,不少媒体都曾问过他一个问题——在您的人生中,是否经历过至暗时刻。
真真知道媒体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他也总是用一句假大空的场面话,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
但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母亲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隋光明找上门后的一个星期,原本一个早已旧账两清的债主忽然出现。债主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一份欠款合同,趁着真真出门见律师的空档,集结了一帮流氓混子上他家围追堵截,逼迫早已没有行为能力的池映月还钱。
真真收到消息赶回家时,母亲已经被上门讨债的地痞逼得慌不择路,当着真真的面跳下阳台,摔在了楼下的水泥地上。
后来这个画面,成为了真真终年不灭的梦魇。
这些年因为阿尔兹海默症,真真已经花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现在母亲又被逼坠楼,躺在icu病房里靠仪器吊着命,呼出的每一口气都需要钱。
医院连发了几份病危通知书,真真走投无路,于是他像丧家之犬一般,走进云图的大门,告诉隋光明,他接受他的条件。
那天隋光明难得清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泡茶,听真真说明来意之后,他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而是倒掉了盖碗里的茶渣,掀开眼皮瞭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就突然想通了,之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