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哦了一声,发现嗓子跟破铜锣似的,难听得要命,忍不住艰难地咽了下像是停止了分泌的口水,然后就躺在床上挺尸,想着在这里陪床的怎么会是萧老大。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萧俨的声音响起来,“以后跟着我吧。”我这还没搞清状况,心里就傻乎乎地高兴起来,于是这是要升职了?萧老大让我跟着他,也就是说以后我能更近距离地看到他了?真好,虽然是无望的暗恋,但这也足够让我遗忘挨枪子的痛楚了。有时候人跟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天差地别,最后还是能搅到一块儿。一回想起这些事,我就忍不住唏嘘,这才开了个头,就听萧俨低声说:“阿昭,就算是一千万美金,拿在手里这么多年也该贬值了。何况再没见过世面的人,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该有些部分被这个城市同化。可你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却感觉你的惶恐却一直没有少。”说着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眼睛黑沉沉地看着我,说道,“我知道你没安全感,但没想过会缺乏到这种地步。”我不知该怎么接话,两个爷们谈感情本来就比一般人没保障,我能上哪儿找安全感去?见我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萧俨沉默地用指尖碰了碰我的脸,仍旧带着烟草味的手指一路游移下来,最终停在了我嘴角边,低声道,“跟我回去吧。”我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又跳回了这里,就听他轻声道,“我们还有时间,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所以别放弃好吗?”……这种语气,是已经完全认定我得了不治之症吗?我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么狗血的戏码,还在垂死挣扎:“萧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萧俨闻言,像是要勾起嘴角,但这表情对他来说似乎太过沉重,他的嘴角依旧是一条绷紧的直线,手伸过来,慢慢地握紧了我。他低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激动的表情,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有点吓人。“不是我想的那样,就是还有治愈的可能性吗?那阿昭你就更不应该放弃了。”该送去治疗的人不是我,是陆鸣远!萧俨你这话留着去对他说啊。师弟你为什么要放弃治疗?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真是被你害死了啊啊啊——我喘了一口气,更不知该怎么对萧俨开口了,犹疑了半天,目光落在了肚子上。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让我原本肌肉结实的小腹变成了一座浑圆的小山,最近一周已经开始偶尔能感觉到孩子在里面伸手伸脚的动静,虽然小,却让我真实地意识到,在自己身体里正在孕育着一个我等了许多年的孩子。我不知道这具没有子宫的身体到底是怎么装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小东西在我身体的哪一部分着床,又通过了哪一部分来吸收营养,一天天地长大,但总之,它在了。犹豫再三,我最终抓住了萧俨的手,把他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肚子里的小东西恰到好处地踢了他一脚。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孤还没死呢你们这群魂淡![踢]快让孤出来!☆、我有点不自在地去看他,萧俨那一瞬间的表情——我都不知该怎么去形容才好,他看上去像被这个过分活跃的肿瘤给震到了。我松开了手,萧俨没有半点反应,他的手仍然贴在我隆起的小腹上,接着我感到肚子里的小东西跃跃欲试地挪了个位置,换了个角度又踢了他一脚。萧俨看上去简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我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觉得我已经彻底没救了!聚集在腹腔里的癌细胞居然能活跃到这种地步,我还能活着跟他见上一面已经是奇迹了!别问我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萧俨他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写的!……我已经完全无法扭转陆鸣远那个二货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了。我结结巴巴地道:“萧俨你、你……你别哭,我、我……我没事,我、我、我只是……”就那么简单的一句“我只是有了”,我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只看着面前仿佛再大的风雨都无法击倒的男人像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一般,静静地望着我,无声地流下一行泪。妈蛋……我这辈子就没想过能见他哭好吗?!我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舌头整个僵住了。我……我他妈只是怀孕了又不是要死啊!为什么事到临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人在我面前流眼泪啊啊啊!问题是这种痛得要死又有点茫然还夹杂着点暗爽的感觉是什么?!我小声道:“萧俨,你别这样……萧俨,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信我……”就这么颠来倒去地说着,没说几遍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我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得越发不受控制了,要是现在这状态去拍戏,江崇非得在他的戏里封杀我不可。两个年纪加在一起都快七十多的大男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掉眼泪,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我哭了一阵,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又接着哭,然后又笑。萧俨那满眼的沉痛硬是被我抽风的表现给抽没了,正皱着眉要说什么,屋子的门突然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了。厉风行抱着一个纸袋的橙子进来,一面把门关上一面道:“我想了想,还是去给你买了橙子过来,里面还有煲汤的骨头,明天你可以拿来熬汤试试。你——”话说了一堆,他这才抬起头,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人,顿时停住了动作,目光在我们两个之间转了一圈,“这位是——”我晕晕乎乎地看了萧俨一眼,他虽然还微红着眼角,却已经不见刚才的失态,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沉稳,对厉风行微微一点头:“敝姓萧。”厉风行看了一眼这会儿正哭得停不下来的我,又看向萧俨,镇定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初次见面,萧先生,我是厉风行,付先生的主治医师。孕中期会变得容易情绪失控,你看是不是先把人安定下来,然后我们再来进行一次医生跟家属之间的谈话?”我这回情绪失控得实在有点厉害,哪怕是厉风行都进来了,对着萧俨说了这话,我脑子里想的也根本不是待会儿怎么跟萧俨解释,照样还是哭得停不下来。最后不得不冲他们摆手,让他们自便,然后把这两个意外碰面的人留在了客厅里,自己回房间去洗脸换衣服。等我彻底平复了情绪,换回平常穿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这两个男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和平地进入了谈话。萧俨正背对着房间门坐在我惯坐的位置上,像这个房子的主人一般对我的主治医师点头道:“你口中的事实很有趣,厉先生。”我脚下一顿,感到头皮发麻,不知他们的谈话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倒是厉风行看我换过衣服洗了脸从房间里出来,坐在萧俨对面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作为陆鸣远最信任也最崇拜的师兄,我估计在他接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那点老底就被陆鸣远给他捅得底朝天了。他当然知道我最担忧的是什么,起码这些日子里他没少从侧面开导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把事情跟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说一声,如果有需要的话,作为我的主治医生,他会从旁协助。其实哪怕到了现在要让我跟萧俨摊牌,我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合适。见厉风行有意帮我向萧俨说明情况,我便站在沙发旁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这事就拜托他了。萧俨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身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我现在穿着居家服,不像刚才外头还有件外套挡着,肚子就大得看起来更加吓人。萧俨沉默了两秒,才朝我这个方向伸出右手,低沉地道:“阿昭,过来。”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