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床头趴着个嫩绿与纯白相间的菜狗抱枕,与低饱和度暖色系的床品配起来略有违和,便好奇拿来看了看:“亲爱的,你这是个什么东西啊?”“我学生送的。”“还挺可爱的。”尹东涵捏了捏软乎乎的抱枕:“当老师也挺好的吧?”“啊对对对!”杨舷直接一个双重肯定表否定,然后后仰着脑袋吊着一口气详言:“我本来以为这群学生和我弟弟差不了多少岁,应该能好对付点,谁知道根本不听你话啊!女生还好点,就那小子,我是真不知道他是对小提琴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帕格尼尼有意见……不过也还行至少这群小孩没有什么坏心眼。”“那你打算教到什么时候?”尹东涵轻笑。室内温度渐渐升高,他脱掉了西服,只剩一件薄薄的衬衫。“教到他们考上附中,然后我就会获得一批新的小崽子——唉,看你脱了我也觉得热……”见尹东涵起身挂西服,杨舷套头脱了卫衣,随手往床上一丢:“对了,刚才忘了问,你怎么突然回国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年末有个巡演,第一站定在上海,正好你也在这,就想给你个惊喜。”尹东涵面对着衣架匿了匿笑意。他走到杨舷的书桌前,发现了桌上摆着几本之前没有留意到的德语书,随意翻看,着问了句:“lernstdudeutsch?(你在学德语吗?)”“ja(是啊。)”杨舷本能地脱口而出,而后解释道:”我最近争取到了一个出国的名额,大概率毕业后会到柏林艺术大学读研。”“那真好,我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尹东涵轻笑,将书放回原处,没等杨舷好奇地多问上他句“为什么也会德语”自先迫不及待地道来:“我考上乐团了,柏林爱乐。”他语气那么平常自然,却让杨舷在心里缓缓默念了好几遍,“柏林爱乐”…“柏林”……他凑近尹东涵,望着他眼中豁然缀上苦尽甘来的光:“柏林,那是不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出国了?”尹东涵用手指轻轻梳理杨舷额角的发,担心戒指会夹上碎发,特意用的右手:“是啊,我们一起去柏林,生活在那,永远都不会分开了。亲爱的,这五年辛苦你了。”杨舷低眉,一头扎进尹东涵怀中,感受着他爱人那颗热烈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他看不见尹东涵的表情,只能感觉那只常年游走在黑白琴键上的手生疏地扶上他的背,再将他整个人嵌进怀里。“我们到那定居,你好好上学,我进乐团,周末的时候就牵着你的手在街上逛逛,柏林的街道很宽,我们可以一直走到日既西倾、华灯初上。等你研究生毕业,你也考乐团,来找我,我开车,我们一起上下班……还在附中的时候,你就是坐在我右后方的小提琴手,现在我们要共同进退。”……月亮如同一颗粗粝的盐,躲进夜的唇齿,缓缓受潮。与月辉同致的缱绻感,深似宇宙,阔如大海……{oh,toseewithoutyeyes,thefirsttithatyoukissed……}荧幕上是意大利的夏天。湖水拍打岸边,少年在翠绿的山坡追逐奔跑,遇到高高的台阶便一跃而下,再牵起另一人的衣摆。房间里细小的灰尘在投影仪的光束中显形,成了这狭小空间中丁达尔效应的组成部分。那光柱像夜晚海面上带着光亮的浮标,上下跌宕,连带着荧屏上的电影。杨舷在那刻成了最名贵的施坦威——他在被演奏独奏者敲击黑白琴键,其后的音锤锤击钢弦,弦身猛烈震动,极富韵律节奏。琴音清透,富有连接感和方向感。演奏者全情投入,抬指落指间,细腻连贯的触键方式也是随着曲子的进程而变化着感情色彩。杨舷再也受不住秉气凝神的状态,咬紧下唇,强迫着自己不要破坏音乐的整体性。直至他微不足道的声音融进这靡靡之音,成为与它水乳交织的一部分。夜的呓语,总是太轻,两人唇齿辗转,将对方的名字囫囵吞下……翌日——赶着迟到前一分钟开门进教室的杨舷穿了个高领白毛衣。由于他讨厌“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束缚感,他衣柜里没几件高领的衣服,这件还是借尹东涵的。不然他顶着个不止琴吻的脖子来给十五六的大姑娘上课,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合适……小姑娘一板一眼地拉着帕格尼尼,杨舷表面摆着严肃的冷脸,只在她拉好技巧音时微微点头予以肯定,实际不停微调着坐姿。“老师,你怎么了?”“别管,我睡落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