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阮氏竹累得头靠在他肩上睡觉,罗邱淇摘掉毛线帽,发现阮氏竹的太阳穴印上了毛线的编织纹,头发刺刺挠挠的,应该是摩擦产生了静电,罗邱淇靠着他就觉得有无数缕细小的电流传导进了身体里,哪里都痒。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和他小时候被强行安在书桌前写日记时的感受简直如出一辙,他写下来的字在眼前飘来飘去,他抓不住,总是想着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但是写完日记罗毓就催他上床睡觉了,并没有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情。这一天的傍晚,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罗邱淇也回去了,阮氏竹站在碎纸机旁边处理不用的文件,开放办公区的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了。办公区没有别人,阮氏竹回头看见是柯英纵,跟他打招呼说:“下午好。”他不知道柯英纵请假的这段时间去了什么地方,总之见他晒得黢黑,出于好心多问了一句:“旅游才回来的吗?”柯英纵跟见到了活阎王似的,后背贴着墙根窜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半句话都不说,闪进去,“嘭”得关上门,连带玻璃都震了三震。阮氏竹不明状况地看了会儿紧闭的木门,刚低下头,柯英纵又打开了门,黝黑的一张脸卡在门缝中间,眼睛黑白分明的,问阮氏竹:“罗邱淇呢?”“不在,”阮氏竹说,“他回家了。”“你没跟他一起?”阮氏竹觉得他莫名其妙,说:“他回他的家。”柯英纵恍然大悟:“哦,我以为是他前段时间新买的公寓。”话音未落,再次摔门,并且从内锁反锁上了。柯英纵走后,阮氏竹把剩余的文件全部粉碎完,装进废纸篓里,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他工位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响到第五声,阮氏竹接通了,罗邱淇在电话那头说:“我有份文件——”紧接着不太真切地响起罗毓的声音:“你直接问他来不来吃晚饭不行吗?”罗邱淇静了静,呼吸声清晰可闻。他走到远离罗毓的阳台上,将话说完整了:“我有份文件急用,就在我桌子上,方便的话我叫司机去接你。”“不方便呢?”阮氏竹问,“可以叫司机带给你吗?”“不可以,”罗邱淇说,“司机偷看文件怎么办?……白天怎么不说晚上有事?想去看孩子可以提前告诉我。”阮氏竹没料到他会想得这么远,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过了半分钟罗邱淇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压低声音,模模糊糊地对阮氏竹说:“……是有点想你。”“噢。”阮氏竹点点头。阮氏竹最终把zuzu也带上了,他习惯放任小狗追逐天性,zuzu在他这里混得如鱼得水,一上车就跳到了座位上,灰色的梅花遍布脚垫和座椅,前面的司机忍了又忍,想到狗的价值说不定比他一年工资还高,就都吞了下去。罗邱淇家在很远的地方,阮氏竹看车窗外的灯看得眼睛疼,闭上眼睡完了后半程,到了目的地司机叫醒他,一人一狗刚下车,司机就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地下车库,生怕时间久了狗脚印会焊在座位上头擦不掉。阮氏竹走上台阶,站在门口,伸手在视讯器上按铃,没过多久门便打开了。罗邱淇穿的不是白天的衬衫,已经换了件棉的短袖和短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上沾了一层白色的粉尘。他背着光,湿润的晚风吹过来,眼镜片很快起了雾。阮氏竹和他背后昏暗的背景格格不入,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气味。罗邱淇想抱住他亲一亲他的脸,毕竟他们有两个钟头没见了。“平光的,”罗邱淇摘掉眼镜,从阮氏竹手里拿走文件,解释道,“我妈在做吐司。”罗邱淇家总共三层,一楼和二楼挑空了。阮氏竹从玄关口换了鞋走进来,女佣蹲在一边给zuzu擦脚,他看着也不敢往客厅走,罗邱淇放好文件回来,看见阮氏竹还跟门口的兰花盆栽一样,蔫蔫的。罗邱淇过去抓住阮氏竹的手,小声地问他:“走路也不会吗?”罗毓用来做吐司的面团揉好了,正放着发酵,她笑眯眯地走过来,重重地拍了一下罗邱淇的胳膊:“凶人家干什么。”她从罗邱淇手里拉走阮氏竹,问:“阿竹你说吐司里是放核桃仁好呢,还是放点果干?”阮氏竹想了想,选了核桃仁,罗毓便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罗毓爱花,家里各处都摆着花瓶,餐桌上有姜荷花,茶几上摆了洋桔梗和鼠尾草,香味均匀地分散开,和简洁的装潢风格互相衬托着。土司面团发酵好送进烤箱里,饭菜刚好全部被端到了餐桌上,他们人少,坐得紧凑,罗毓问阮氏竹喝不喝葡萄酒,阮氏竹就要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