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淇妈妈。”阮氏竹敏锐地捕捉到谈话中最常出现的这个人。“对啊,阿淇妈妈,罗德曜的小女儿,你不知道吧,我上网找图片给你看。”柯英纵挑了一间办公室进去,在一个无人的工位上坐下,顺手给阮氏竹也拉了一把椅子。他启动电脑,对着键盘一顿敲敲打打,闪着荧光的屏幕上便出现了很多照片。柯英纵指给阮氏竹看:“这个,右数第三个,就是阿淇妈妈,她手里拉着的小孩是阿淇。”照片上站着一排大概七八个人,大概是出席某个活动,连罗邱淇在内都着正装,罗邱淇的母亲一袭暗蓝色礼裙,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人看起来很年轻很漂亮,笑容和煦,左肩微微下坠,因为有罗邱淇抓着她的手。罗邱淇约莫十岁上下,完全是富家小少爷的骄矜模样,唯一违和的是,他的右眼包了一块纱布,另一只手被旁边的男人抓着。阮氏竹指了指最右边的那个男人,柯英纵心领神会:“哦,这个人,这人不重要,是阿淇爸爸。阿淇的父母早在五年前就离婚了,罗家的手段硬,一离婚这人就被赶出香港了,活该。”疑点重重的一张照片,与欲盖弥彰的一段话。阮氏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卷成圆筒的本子,又抽出一支笔,咬开笔盖,本子放在腿上歪歪扭扭地记录。柯英纵大开眼界,笑得很大声:“你还拿出本子记,这么认真,不像阿淇,他从来不听我说话……你记了什么,给我看看。”阮氏竹一个措手不及,本子被他抢走了,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深深的一道印记。柯英纵高举软壳本,边看边感叹:“嚯,这么多……等等,这不是阿淇的字吗?”“员工手册,”阮氏竹抬手去够,艰难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本子。”“阿淇可以啊……欸,别抢,我看两眼,不笑你——”阮氏竹用力地夺过本子,纸张承受不住来自两个方向的作用力,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向他们这边投来探究的眼神。阮氏竹生气的样子更古怪,手背的青筋像是错综的河床,柯英纵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拉不下脸向阮氏竹道歉,只好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去马房看看。”时近中午的太阳升得很高,昨晚的那场滂沱大雨悄然失去踪迹,和阮氏竹身穿同款工作服的员工进进出出,见到柯英纵会和他打一声招呼,有人手里牵着气宇轩昂的马匹往外走。“阿淇说你有经验,我就不多说了,一匹马对应一间马房,门口有名牌,别弄混淆了,它们大部分都有主人,就算主人一年两年不来,只要他按时交钱,我们的工作就不能出现任何纰漏……”马房的走廊很干净,几乎没有刺鼻的气味,浅棕色的木门关着高大金贵的马匹,他一扇一扇地经过,搜肠刮肚地想以前和马共处的那些日子,直到一匹矮矮的、虽胖但显得健壮的栗色滇马露出了正脸。阮氏竹愣了愣,尝试正确叫出它的名字:“baboo?”他叫对了,名牌上写的正是baboo。可是baboo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过身去喝水,浑身的毛皮锃亮。柯英纵的心里逐渐浮现出一种猜测,他告诉阮氏竹这是罗邱淇不远万里,花下重金从越南运回来的一匹普普通通的滇马。普通到难以跨过最矮的跨栏,后来也没有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从青壮年便开始养老。中午十二点,参观完马场,柯英纵带阮氏竹去员工食堂吃午饭。他们各要了一份碟头饭,阮氏竹吃到差不多,问了柯英纵一个听了差点喷饭的问题:“他现在是单身吗?”柯英纵左顾右盼,音量倒是分毫未减:“谁?你说哪个?阿淇?阿淇现在当然单身啊。”阮氏竹先前是笃定罗邱淇单身的,但早上翻了翻柯英纵送给他的一大捆报纸,在花里胡哨的排版和标题中一眼捕捉到了自己渴知但不敢看的内容。“我看报纸上说,他在和警务处副处长的女儿约会。”“什么报纸啊,别是什么无良娱记瞎拍瞎造谣的吧,阿淇一直是单身,不信你去问他。”阮氏竹摇头:“我不敢。”“这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我帮你去探探口风——”柯英纵忽然挥了挥手,“阿淇,这儿。”罗邱淇的餐盘碰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阮氏竹抬起头,看见罗邱淇穿着熨帖的衬衫,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似的,问柯英纵:“我打了一早上的喷嚏,在背后说我什么了?”柯英纵良心发现,也怕罗邱淇呛他,有眼力见地替阮氏竹遮掩道:“我带阿竹参观马场来着,哪有时间说你……阿竹,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