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遇上了贵阳大轰炸,惨不忍睹。有一天我和子慕在瓦砾成堆的街头走,突然发现了门诊部的几位护士,她亦在其中,她们也迁来贵阳了!我悄悄告诉子慕这一惊心动魄的奇遇,我们立即远远跟踪她们。见她们到一刻字摊上刻图章,我们随后也到这摊上假意说刻章,暗中查看刚才那几位刻章者的姓名,其中果然有陈寿麟,千真万确了。最后,一直跟到她们要进深巷中去了,我不敢进去,易暴露,由子慕一人进去,他看准她们进入了毓秀里81号的住宅宿舍。我接着写信寄本市毓秀里81号,心想也许从贵阳寄沅陵的信她并未收到。然而本市的信寄出多日,依旧音讯全无。
贵阳仍经常有轰炸,那次大轰炸太可怕了,全城人民皆是惊弓之鸟,每闻警报,人人往城外逃命。我们宿舍在城边,我听到警报便往城里跑,跑到毓秀里的巷口,我想她亦将随人流经巷口奔出城去,但经过多次守候,每次等到城里人都跑光了,始终没见她出来。大概我到迟了,因听到警报,虽立即从宿舍奔去毓秀里,路途毕竟要跑一段时间。于是,不管有无警报,我清晨6点钟前便在毓秀里巷口对面一家茶馆边等待,一直等到完全天黑,而且连续几天不间断地等,她总会有事偶然出门吧。然而再也见不到她的出现。我记得当时日记中记述了从清晨到黑夜巷口的空气如何在分分秒秒间递变。有一次,突然见到她的同事三四人一同出来了,我紧张极了,但其中没有她,她的同事们谈笑着用手指点我守候的方位,看来她们已发觉了,我也许早已成为她们心目中的傻子,谈话中的笑料。我不得不永远离开,不敢再企望见到她的面或她的倩影。但我终生对白衣护士存有敬爱之情,甚至对白色亦感到分外高洁,分外端庄,分外俏丽。
40年代我任重庆大学助教,因事去北碚,发现江苏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就迁在北碚,于是到传达室查看职工名牌,陈克如居然还在,但陈寿麟已不知去向。张医师和梅子结婚后早已离开门诊部,解放后他们在杭州工作。我曾到杭州他们家做客,久别重逢,谈不尽的往事,未有闲暇向他们诉说这段沅陵苦恋的经过,不知张医师会不会记得陈寿麟其人,她今在人间何处!
第107章王宝君:感悟初恋
是暮春的一个午后,天空阴霾密布,一个懵懂的街坊男孩在河边玩耍时跌落水中,不幸溺亡。在我们家往上邻街小巷的尽头,悲伤的人群中,我看见一个正在恸哭的小女孩,凄婉的哭声让人不胜哀痛。后来她说,他太小了,还没有尝到人生的欢乐。他们是伙伴。
那是我第一次对她有印象,而某些第一次注定会让人永生难忘。
几年后,我上了高中,她低我两届。
也许是与生俱来,我争强好胜,兴趣广泛,好奇心强,爱好文学,喜欢美术。我们班篮排球全校第一,我是绝对的主力,和她的往来真的想不起从何而起,是因为有印象而留意,从留意而关注?当我在球场上勇往直前、突破上篮,和同学们尽情欢呼时,我有一种感觉,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的前方偶尔会响起一串串不经意的女孩的笑声……
很突兀的一个下午,在去球场的路上,她突然来我的面前,当着我的几个同学说:&ldo;给我画张画,不画算了。&rdo;说完便走,丢下诧异的我和一帮起哄的小子。她怎么知道我爱画画,前几日我给邻家女孩画了一幅山水,晚上白炽灯的照明其色彩与白天或者说在日光灯下大不相同,那时候条件差,各家多用白炽灯,但第二天一看此画,虽不是晚上那般光景,却也另有一番风情,给人美感,她们有沟通吗?
我从《花卉画谱》中寻找素材,用心画了两幅画。其中一幅是黄牡丹,因为我知道,黄牡丹是牡丹中的珍品。
应该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开始交往,很温暖惬意,很甜蜜,非常神奇的时光。每日牵挂,只需一个眼神顾盼便大半天心旌动荡,难以自持。放学回家,看见她担水那时候小镇上还未开通自来水,我很自然就帮她挑起水桶。
然而我另有主张,她排行老三,上有哥姐,当下也只不过刚步入谈情说爱的年岁,我们这么小,又频繁往来,影响不好。她的小房间,我悄悄去过两次,非常温馨的感觉。但我们彼此都克制着爱恋之情,只盼着时光快快流逝,早点长大。
我说过,她是个懂事的女孩,我们之间那么个秘密她告诉了父母,她把我画的画和我写给她的情书拿给她父亲看,她说她爸爸表扬我画得不错,铅笔字写得好。我觉得她妈妈对我印象也不坏,尽管我去她们家很少,偶尔帮她挑水,她妈若在家,会很慈爱的说让我坐一会儿,少年青涩的我却羞于面对,缺乏自信,总是借故说家里还有事,慌乱地逃也似的离开。
但感觉是莫名其妙的好,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无时无刻不在陶醉着我们那颗年轻的心。
有时我想,都说天堂美,谁都没有去。有伟人说:愿做桂林人,不愿做神仙。想必生活是人的体验,精神愉悦至高无上。人生少不了追求,而追求因人而异。那个年月,清贫的家庭太多,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和物质没有太多纠葛,更多的是彼此间心灵的向往和交流。那时候我以为,恋人之间没有缺点只有优点,没有苦只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