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很有点渗人。
&ldo;是吗?&rdo;苏忏鬼使神差的相信了他,此人只要不高高在上的时候,还是有几分顺眼的,说话也算合情合理,没有动不动就搬出&ldo;可有意愿,与我结发&rdo;这种惊人之语。
但随即,苏忏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黑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导致他瞬间没了心情再去想什么&ldo;前世记忆&rdo;。
不只是他,谢长临也同时感受到了这股威胁,他向前迈出一步,将屋子里的人都护在身后,方才的示弱与深情全然不复。苏忏观他,仿佛从骨血里觑出了&ldo;强大&rdo;二字,立于天地间,摧枯拉朽,无端造次。
&ldo;是谁?&rdo;谢长临的声音如同闷雷滚滚而去,祠堂外的东西脚步一停,先发出了笑声,&ldo;魔主何必如此提防我,我可是带着善意而来。&rdo;
这把嗓音苏忏熟悉无比,他从谢长临的身后站出,与之并肩,手里的朱砂笔端闪耀着金红色,一时之间,祠堂中竟有日月争辉之意‐‐纵使在谢长临的光芒下,苏忏亦不显弱势。
&ldo;是姬人与,此人我比你熟悉,我来应付。&rdo;苏忏道。
谢长临略一点头,将敌意收敛而去,回身将两个娃娃抱了起来,又冲施盼夏高傲的瞥了一眼,意思是叫她放心,有苏忏在,诸事无碍。
施盼夏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这两人的配合默契且相互信任,这种信任毫无缘由,哪怕现在祠堂外风云变色,天有死劫,谢长临也相信苏忏能够应付。
&ldo;神荼大人,&rdo;苏忏也笑道,&ldo;什么风将您吹到无名河南岸来了?&rdo;
&ldo;小公子在这边,大楚国在这边,我自然也在这边。&rdo;姬人与丝毫不知道廉耻,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道,&ldo;凤凰尾羽用来做笔,小公子当真奢侈。&rdo;
&ldo;友人馈赠之物,让神荼大人见笑了,&rdo;苏忏又道,&ldo;当日我那杆秃毛笔坏在神荼大人的眉心,不知您是否还记得?&rdo;
&ldo;难忘……当时小公子这一笔当真戳下,我可会遭到反噬,今日也无法给你们送上这件大礼了。&rdo;姬人与说话永远不知道哪句正经哪句玩笑,故而显的阴阳怪气,让人毛骨悚然。
&ldo;魔主,&rdo;姬人与似乎觉得与苏忏说话总逃不过打太极,讲不到点子上,干脆直接同谢长临道,&ldo;我手上有一个人的记忆,自灼木梧桐下得来,不知魔主感不感兴趣?&rdo;
&ldo;什么?&rdo;谢长临闻此言,面色一沉,与苏忏交换过一个眼神后又道,&ldo;灼木梧桐早已伐而烧之,你是如何得来?&rdo;
&ldo;魔主天性冷漠,于此树下得道化形,却对此树不闻不问,又怎么会知道我手中之物如何得来?&rdo;姬人与话音里的笑意更甚,&ldo;若魔主不信,可带着小公子于明日子时至北面神坛处一会,我定不会让你失望。&rdo;
姬人与的性子极端恶劣也不在这一朝一夕,话刚说完,紧迫的氛围随之一散,黑雾虽然仍在蔓延,不见消减趋势,但祠堂之外却又陷入了死寂,显然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苏忏望着谢长临,不必问他这所谓的&ldo;记忆&rdo;为何,也当知道与自己脱不开关系‐‐他虽然拒绝承认,但也明明确确的知道,魔主心里空落落没什么在意的东西,除了一人,一事,一句戏言与一段感情。
第44章第四十四章
苏忏他们感觉上像是在祠堂中呆了很久,穿过黑雾回到铁甲军营帐的时候,也不过刚入夜。
这段时间是苏白石留给他们休息的,因此并未有人前来打搅。等帐外的篝火燃起来,火头军们将一口口的大锅架上,方才由那见过一面的红衣壮汉先行通知,说是&ldo;晚饭时间到了,给诸位贵客接风洗尘。&rdo;
绥州风大,苏忏手里捧着一个汤婆子,身上穿得很暖,他微微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略微有些出神。
&ldo;王爷……&rdo;红衣的汉子拘谨的站在苏忏身边,唤了他一声。
边塞征召的粗人,在军营里呆了很多年,说话直来直去,脾气又不好,但难得在知错就改,他还记得白天的时候鲁莽冲撞了这几位贵客,面带赫色又道,&ldo;属下之前冒犯了。&rdo;
&ldo;不打紧,&rdo;苏忏听见人声,这才收回目光笑了笑道,&ldo;也是我们没有事前通知。&rdo;
这红衣的汉子也是个兜不住话的,莫名让人联想到锦绣宫枯井下一个人絮絮叨叨几十年的惭愧大师。
苏忏听他说着军营里的规矩,这大锅饭的吃法,以及绥州最美的几处风景,又听他说没仗打的时候,也回家几趟。原来这汉子名叫李崇,绥州本地人,家住的不远,离此也就几十里路,家中高堂健在本人尚未婚配,上有一姊,下有一妹。
短短时间,苏忏怕是比里正还了解他家里的情况。
虽是经过了祠堂中的事,但苏忏在乎了一会儿也就想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就耿耿于怀不符合他得过且过的人生信仰。更何况他面前正升着火炖着菜,谢长临透过雀跃的火光看过来,目光一如既往的不动摇,这人那么在乎那份回忆都没有踌躇不安,自己又瞎操心什么?
如果说李崇在苏忏的面前只是有些局促,那他面对谢长临的时候便是敬畏居多了。
因绥州风土原因,生长于此地的男女老少皆高大壮实,就施盼夏那期期艾艾的身子骨里,都能看出点原本该有的雄壮威武,更何况李崇正当二十八,无牵无挂,吃好睡好‐‐杵在苏忏身边如同一座火红的黑铁塔。
大楚军备充足,因而作为国之栋梁的铁甲军也有一套自己的着衣风格,平素有两套盔甲,骑兵为轻甲,步兵为重甲,不上阵时无论步骑皆有一件套于布衣之外的软甲,可挡远距离的轻型□□。
软甲内的贴身衣物各营房也有各营房的规矩,便于区分职能,倘若有人偷偷潜入进来,稍加盘问就能看出破绽。
这李崇乃是一名斥候,粗略懂一点道术,困几个刚能成人形,一两百年的小妖怪都有点吃力的&ldo;略懂&rdo;,但此人却有一种骨子里的警觉,当天也是他先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而后才布下了法阵‐‐的确有做斥候的潜力。
李崇不敢擅自跟谢长临搭话,但他的目光却死死黏在魔主的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因这份敬仰作祟,他连对苏忏的客气都消减了几分,几乎是留着哈喇子道,&ldo;我什么时候才能跟魔主一较高下啊……&rdo;
倘若比的是脸皮子,怕是李崇这辈子成仙得道登峰造极也比不过谢长临了。
这话苏忏没有说出口,他始终觉得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值得鼓励,便道,&ldo;来我清源观修道吧,万一修岔了,贪嗔之心不死,我就推荐你去妖魔界,给魔主打个下手。&rdo;
&ldo;……&rdo;老实巴交的李崇一时不清楚他这话是真是假,是一时戏言或有感而发,但也没等到他弄清楚,谢长临已经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苏忏身边,低声问他,&ldo;说我坏话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