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济维洛沃庄园坐落在离小车站约四俄里路的地方。策马飞奔的兵车司令官,带着一个传令兵在半路上追过了哥萨克。走了半个钟头,来到了庄园。
&ldo;这是什么村子?&rdo;一个米佳金斯克镇的小个子哥萨克,指着花园里一棵秃树的树顶,问司务长道。
&ldo;村子?快把你说的村子忘掉吧,米佳金斯克的小马驹!这不是在你的顿河军区啦。&rdo;
&ldo;那么这是什么呀,大叔?&rdo;
&ldo;我是你的什么大叔呀?嘿,真捡到了个好侄子!我的老弟,这是乌卢索娃公爵夫人的庄园。咱们的第四连就驻扎在这儿。&rdo;
葛利高里闷闷不乐地抚摸着马脖子,双脚紧蹬马镫,看着那座整齐的二层楼房、木板围墙和院子里的奇形怪状的下房。他们从花园旁边走过,光秃秃的树木,也像已经远离的顿河流域的一样,在跟微风悄悄细语。
寂寞无聊、昏昏沉沉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脱离了劳动的哥萨克小伙子们,起初很苦闷,只有在闲谈时发发牢骚。连队驻在一座瓦顶的大房于里;睡在靠窗搭起的木板床上。夜里,窗框上裂开的糊窗缝的纸片,就像在远处吹的牧笛一样,如泣如诉。葛利高里在人们的鼾声中,倾听着笛声,觉得全身都化作沉重钻心的乡愁消失了。这轻微的颤抖的呜咽声就像些针一样,在往心上扎;在这种时候,他恨不得立刻就爬起来,到马棚里去,备上自己的枣红马,扬鞭策马飞驰,让马吐出的白沫洒在这无声的土地上,奔回家去。
早晨五点钟的时候,大家都被唤醒去洗马。在把马匹拴在马桩上喂燕麦的短短半小时里,大家交谈些简短的话语。
&ldo;兄弟们,这鬼地方可真叫人心烦!&rdo;
&ldo;烦死啦!&rdo;
&ldo;可是司务长‐‐这只母狗!还逼着你洗马蹄子。&rdo;
&ldo;现在家里正在吃烙饼,过谢向节啦……&rdo;
&ldo;弟兄们,今天我做了一个梦,好像我和我爸爸正在草场上割草,全村的人都涌到草场上来了,就像场院外的延寿菊一样,&rdo;一向老实巴交的普罗霍尔&iddot;济科夫闪动着温柔的牛犊似的眼睛说道。&ldo;我们割啊,割啊,干草一铺一铺的躺下……简直把我美死啦!……&rdo;
&ldo;我的老婆一定正在说:&lso;我的米科卢什卡现在于什么哪?&rdo;&rso;&ldo;哦哟哟!老兄,她大概正在跟公公蹭肚皮玩儿哪。&rdo;
&ldo;哼,你这家伙……&rdo;
&ldo;世界上就没一个娘儿们男人不在时能忍住不吃点儿偏食的。&rdo;
&ldo;你们发什么愁呀?女人又不是罐子里的牛奶,喝完就没有啦,咱们退伍回去‐‐也有咱们哥儿们享用的。&rdo;
全连出名爱取笑逗乐、下流无耻、说起话来满口腔字的叶戈尔卡&iddot;扎尔科夫也插嘴了,他挤弄着眼睛,猥亵地微笑着说道:&ldo;这是明摆着的:你爸爸是不会放过儿媳妇的。他是一条很壮的公狗。话说有一回……&rdo;他眨着眼睛,打量着听众。&ldo;一个扒灰成性的老家伙,总去缠儿媳妇,使她不得安静,可是儿子又碍手碍脚的。你们猜猜,他想了一个什么坏主意?夜里,跑到院子里去,故意把牲口棚的门打开,牲口全都跑到院子里来啦。他对儿子说:&lso;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关牲口棚门的,啊?你瞧,牲口全跑出来啦!快去赶吧!&rso;他想,等儿子出去了,他就可以趁机爬到儿媳妇那里去,可是儿子犯起懒来。小声对老婆说:&lso;快去赶赶。&rso;女人就出去啦。儿子躺着,听着,这时老爷子从炉炕上爬下来,跪着往媳妇床边爬去。儿子也不是傻子,从长凳上拿起擀面杖等着。这位父亲爬到了床边,刚伸手去摸,儿子就拿擀面杖照他的秃脑袋打去,嘴里还喊着:&lso;滚,该死的东西,嚼惯破衣服啦!……&rso;原来他们的一只小牛犊在家里过夜,总喜欢跑过来咬人的衣服。儿子装得像打牛犊似的,把爸爸打了一顿,又躺下去,一声不响……老头子爬回炉炕上躺下,揉着打起的疙瘩,这工夫已经肿得像鹅蛋一样大了。老头子躺着,躺着,忍不住说道:&lso;伊万,我说,伊万!&rso;&lso;爸爸,什么事?&rso;&lso;你刚才打什么啦?&rso;儿子说:&lso;打牛犊啦。&rso;于是老头子眼泪汪汪地骂道:&lso;滚你妈的蛋,这么打牲口,你能成个什么样的当家人呀?&rdo;&rso;&ldo;你编得真棒。&rdo;
&ldo;该把你这个麻子用链子拴起来。&rdo;
&ldo;这儿成了市场啦?散开!&rdo;司务长走过来喊叫道,哥萨克们说笑着,逗着,各自回到马那里去了。喝完茶就都出去下操。下士们开始折腾这些乡巴佬。
&ldo;肚子缩回去,喂,你这个大猪肚子!&rdo;
&ldo;向右看齐,开步走……&rdo;
&ldo;全排,立正!&rdo;
&ldo;开步走!&rdo;
&ldo;喂,排头,他妈的,你是怎么站的啊!……&rdo;
军官老爷们站在一旁,抽着烟监视着下士们在大院子里来回折腾这伙哥萨克,有时纠正纠正下士们的命令。
葛利高里看着那些穿着漂亮的浅灰色军大衣,缝得合身的漂亮制服,油头粉面,衣冠楚楚的军官老爷,觉得在他和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看不见的高墙;墙那边过的是一种不同的、非哥萨克的、富丽堂皇的生活,于干净净,没有虱子,也不用在那些动不动就打人嘴巴子的司务长面前吓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