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宜点点头。
只是原本打算就主仆二人去梅林走一圈的林婉宜,在陪着小宋氏吃过早斋后就多了一个小尾巴。
林秋宁大病初愈,小宋氏本不放心让她冰天雪地的再跑出去,可到底没耐得住她软磨硬泡,便只好让林婉宜多加看顾一些。
梅林离静园不远,走过一条半长的曲折小径,再穿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
迈步走入梅林,在清晨料峭的寒风中抬目望去,入眼皆是一片傲然怒放的梅花。虬枝错落,望而不知林深林浅,却能清晰地看见近前的梅枝上有一朵又一朵的或雪白或淡粉的小花在斗寒争艳,而那梅枝细长,姿态更是不一。秋水居的墙角处也栽了好几株梅花树,林婉宜看过秋水居里绽放的梅花,可此刻再看着这一片梅林,她却很容易就发现两处的不同来。如果说秋水居里的梅花是&ldo;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rdo;,美得含蓄;那么,这梅林则是&ldo;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rdo;,美得恣意。
林婉宜静静地看,不由得便看呆了去。而跟在她身边的小尾巴‐‐林秋宁却从不是安静的性子,见着这一片热闹的梅林,她便如一只入了花丛的蝴蝶,立时扑闪着蝶翼飞入花丛,很快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虬枝错落的梅林花影里。
莲枝一直在一旁盯着,瞧见林秋宁跑得没了踪影,连忙喊了一声:&ldo;二姑娘,你慢些跑!&rdo;
林婉宜被惊得回过神的时候,恰好看到林秋宁大红色的衣角消失在梅林之中。
梅林地上的积雪并没有完全被扫去,担心林秋宁会出什么意外,林婉宜吩咐莲枝追过去以后也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然而偌大的梅林里,梅树是一棵棵错开栽种的,这般时候梅花尽放,花影层层重叠在一起,人穿行其中,不多时便如身在迷谷里一般,几乎要辨不清方向。
林秋宁如同黄鹂鸟鸣一般清脆的笑声在近遭回荡,林婉宜停住下脚步,也能听见莲枝的轻唤声,然而放眼望去时却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站在一株梅花树下,她微微侧身望向梅林一角,待瞥见一角大红的裙摆掠过,方摇摇头抬步准备过去。只是,她脚下的步子刚刚迈出一步,便感到左手腕上一紧。
一只大掌从她身后左侧方探过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只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
后背抵上粗糙遒劲的梅花树干,虽然冬裳厚,但是林婉宜还是不由蹙了蹙眉。她眸中含着惊怒,抬头瞪向突然偷袭自己的人,可当视线撞入那双熟悉的凤目幽潭,被熟悉眼角熟悉的泪痣所灼,所有的惊与怒便在刹那之间弥散。
她呆呆地看向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ldo;你回来了?&rdo;
声音里有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轻颤。
孟桢的嘴角含着笑意,目光一样落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上。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小姑娘眼眶微红,眼中有隐隐的水光浮动,愈发衬得那桃花眼潋滟生波起来,柔柔的,如含情脉脉。
在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金陵的许多夜晚,这样一双含情目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抬手,如梦中一般轻抚上桃花眼角那粒鲜红的朱砂痣,而擒着那纤细腕子的手却向下一滑,握住小姑娘柔软的小手。
&ldo;嗯,我回来了。&rdo;
别后方知情浓,或许从前连他自己也没有真真切切地料想到,自己对她早已至割舍不下的境地。他念她、想她,不为她闭月羞花之色,不为她吴侬软语情绵,更多的却是她的那份信任,她的那一颗善良柔软的心。
灼热的触感落在眼角,也落在交握的手,林婉宜整张脸烫得几乎要作烧起来。她偏过头,躲开孟桢的手,又用力地去挣扎,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挣出来。然而,她那一点儿微末力气无异于蚍蜉撼树。羞恼从心底升起,她红着眼眶去瞪他,&ldo;你快松开手!&rdo;
她原不知,他出门一趟归来竟会变得如此轻浮不知规矩。
桃花眼中潋滟的水光化作灼烫人心的泪珠滑落,孟桢一下子慌了神,把面上的笑稍稍收敛些许,忙不迭松开她柔软的小手便想替她拭去颊边的泪珠。然而她却极灵敏地躲开了去,轻轻一闪身从离了那棵梅花树,抬步欲走。
小姑娘明显是恼了自己,孟桢心里后悔极了,更不敢真的让她就这样离去,于是一伸手抓住了小姑娘的衣袖。
林婉宜回过头。
凛凛的寒风刮过,吹落她头上的斗篷帽,撩起她的发丝微扬。身后的梅花树&ldo;簌簌&rdo;地摆动着枝条,细细的落雪伴着零落的梅花一齐飞落,落在她的发顶与肩上,也落在他握着她衣角的那只手的虎口上。
林婉宜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视线从落花掠到虎口的疤痕上。
&ldo;孟桢知道自己今天唐突冒犯了姑娘,但这里告诉我,我不后悔。&rdo;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望向小姑娘怔怔然的眼眸,他缓扯唇,轻叩问,&ldo;时隔三月,孟某只想问姑娘一句话。&rdo;
&ldo;过去的三个月里,姑娘可还记得有孟桢这个人?&rdo;可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想念过他?
&ldo;我……&rdo;林婉宜翕了翕唇,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抬眸,打量他。
较之三个月前,他变了许多,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那一双让她常常不敢直视的凤目。与从前不一样的是,那双眼睛里多了许多过往不曾有的神采,是自信,是傲气,更是愈发热切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