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他今天要等的人正是醉花阴的歌妓。
人还没来,他来到约定的路灯下靠着柱子把手揣进袖子,开始百无聊赖地碾石子。可怜兮兮的石子被他碾了二十七次,佳人才姗姗来迟。
&ldo;喜儿姐姐你终于来了,贫道都碾了二十七遍石子了。&rdo;周涣委屈道。
喜儿道歉道:&ldo;青涯道长实在对不住!方才她们在讲故事,因此耽误了些,对不住对不住。&rdo;
青涯是道号也是字,周涣嗯了一声笑道:&ldo;好了好了,骗你的,也就一盏茶的时间,贫道不至于这么小气。这几日若不是你的照拂,贫道恐怕还迷着路呢,今日约你也是为了感谢,哪有反过来让你赔罪的道理?&rdo;
喜儿露出放松的神色,同他向长街灯市走去。
周涣好奇道:&ldo;不过不生气归不生气,贫道想知道是什么故事竟让姐姐流连忘返,把贫道孤零零地甩一边,不知能否透露一二?&rdo;
他生得好看,喊起姐姐倒不让人觉得不适。喜儿红脸打趣道:&ldo;不过是寻常鬼故事,但怕你知道了不肯走夜路,还是不要说为好。&rdo;
不告诉的话他偏生要知道,周涣怂恿道:&ldo;哪有道士怕鬼的,你说的鬼故事兴许贫道还能帮上一二呢,说吧说吧。&rdo;
喜儿道:&ldo;罢了,就告诉你吧。是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了,人事物早老了,不需你的帮忙。这鬼故事可非道听途说,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身边的,你知不知道醉花阴前生也是座画舫,叫褪花时。&rdo;
&ldo;你听的是那个花魁璇玑的故事?&rdo;周涣反问。
&ldo;看来道长已知道,便不劳我多说了。&rdo;
哼,醉花阴的鬼故事谁不知?他来淮城第二天就听坊里老头老太太唠嗑唠完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褪花时在淮城一带颇负盛名,画舫里有个风华绝代的花魁名叫璇玑,倾国倾城,舞动四方。可惜好景不长,芳华仙子爱上戎马倥偬的大将军,惨遭骗辱,身心重创成了疯子,后来被大火活活烧死,可怜可悲。只有话本敢这么写。
自此邪事便开始了,先是常听花廊尽头有女子的泣声,但那里分明只有一堵墙。再是鱼水交欢之时,楼里姑娘会变脸,一会儿人脸一会儿鬼脸,事后什么也不记得,只有嫖客吓得心肝脾肺肾都颤。
八卦不胫而走,一时满城风雨,百姓饭后都在谈论,肯定是老鸨充当棒打鸳鸯的大棒子充当太多次让管仲爷发火了。事情闹到官府那去,官府派了许多人手也没解决,风言风语更盛,纷纷斥责老鸨棒打鸳鸯,众口铄金之下老鸨只好贱卖画舫。
至于盘下褪花时的人么,自然是如今醉花阴的老鸨花不如,画舫改名醉花阴照常做风尘生意,但奇了怪了,褪花时厄运连连,醉花阴却再也没出过事,大家都说花不如一脸福相镇住女鬼了。
周涣点了点头,云白流云靴跨进一方亮堂热闹的地方。这倒是个贴切名字。
&ldo;不管是不是管仲爷消火,褪花时遭了这罪,可惜无辜性命。听说后来官府便没再管这事,到现在都不知道花魁璇玑为何突然疯魔,以及画舫走水之谜。&rdo;周涣闲聊道。
喜儿望着脚尖:&ldo;姐妹们都说,花妈妈前身便是妓子,所以分外能体恤咱们,管仲爷方才消火呢。&rdo;
周涣点头,迎面跑来个孩子一下撞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周涣眼疾手快在没落地前接住灯笼,望着孩子笑道:&ldo;哪来的旋风小子,跑这么快,疼不疼?&rdo;
孩子摇摇头,抽了抽鼻子,愣愣地看着他嘴角两粒虎牙,灯光下亮亮的,像虎仙似的。孩子娘亲赶来使劲道歉,周涣把灯笼还给孩子:&ldo;那就好,去吧,跑慢点别再摔着。&rdo;
母子俩点点头走了,人潮里孩子娘亲训道:&ldo;看吧,叫你慢点,撞到大哥哥了,要是让你爹知道……&rdo;
孩子道:&ldo;呜呜,娘亲最美,娘亲最好,可不可以不要同爹爹说呀?&rdo;
周涣一时怔在原地。
&ldo;青涯羡慕他们?&rdo;
周涣收回目光,理了理紫纱罩着的白绸袖子:&ldo;说不羡慕是假的,流浪长大,多亏师父收养方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但师门待贫道如亲,有师父他们在,也不是很羡慕了。&rdo;
二人在彩灯下穿梭,五光十色映着世人不同的脸。
喜儿又问:&ldo;青涯,你与我们相处你师父会不会生气?&rdo;
&ldo;嗯?&rdo;
长街果真热闹非凡,灯市锣鼓喧嚣。喜儿垂头道:&ldo;听说修道之人都跟云外仙鹤似的,干干净净,我们这类风尘女子是田中泥螺,不值一提。&rdo;
&ldo;谁又乱嚼舌根,贫道代你打他。&rdo;周涣眨了眨眼,&ldo;你看贫道因为身份嫌弃过你吗,而且家师为何要生气?家师虽严苛了点儿,却不是古董,贫道一未鸡鸣狗盗二未僭行越礼,他老人家才没这么多规矩。&rdo;
他的师父是孟惊寒,少年成名,剑术举世无双,四处除魔歼邪,风评甚佳。不过本人嫉恶如仇嫉得有些古板,不乏仁慈之士讨伐,譬如早些年就让他们抓住把柄。
这样的人对仁义礼教看得比谁都重要,周涣作为唯一关门弟子,更是承其志。不过孟惊寒严格却不古板,凡人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是不会为难她们,也不会因此责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