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贵们装模作样的请过江伏不少次,绵里藏针的言语间暗示他让出北城的权势,否则将不择手段的自己夺过来。江伏次次都没回绝他们的邀请,但一旦提及这种事便但笑不语,打着马虎眼拖延过去。这天又是从鸿门宴回来,江伏喝了不少酒,后劲熏的人手脚发软。闻公馆里的仆人已经少了大半,程副也不知跑去哪里了,江伏醉醺醺的躺在沙发椅上不愿意动,仆人被他胡乱的挥到了一边,再三搀扶无果后就不再坚持,于是把沙发椅上放着的被褥铺到了他身上。江伏曾经吩咐过他们,如果酒醉的自己非要在沙发椅上睡的话,他们不用多管,把被子盖上就可以退下了。静悄悄的客厅里只有江伏含糊的咕哝声,他侧躺在沙发椅上睡的很沉,墙边的西式洋钟指向凌晨一点的时候,小桌上的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响了很久,被吵醒的江伏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慢悠悠的揉着眼睛,被子里的手刚露出了一点点,电话机又安静了下来。兴许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勉强少了几分睡意的江伏闭眼翻了个身,歪着头又睡着了。几秒后,电话机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因为他换了个睡姿的关系,距离很近,就在耳边吵吵嚷嚷。江伏不高兴的皱起眉,慢吞吞的伸出手胡乱摸到了电话机,把电话摘下来放在耳边,嘟囔着抱怨。“大哥我要睡觉啦,你你别打电话啦”公馆里的电话机只有闻锡会打过来,所以即便江伏醉的晕晕乎乎的,他潜意识里也觉得这通电话还是闻锡打来的。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努力说话的时候还会突然打小小的酒嗝,那熏熏的酒气仿佛隔着电话就能飘到那边去。电话里的人一言不发,沉默的等他慢慢说完话,才轻声问。“你喝酒了?”如果江伏清醒的话一定能听出来这并不是闻锡的声音,虽然不是,但却非常的熟悉。不过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仍然以为是闻锡在和自己说话,他傻乎乎的笑了笑,捧着电话嘟囔道。“我每每天都喝啊,那群新贵们天天找我喝酒逼我让出北城,真烦人!我要把把他们的酒都喝光把他们都赶赶走!”说到后面他已然表达出了豪言壮语,不过醉醺醺的鼻音像是小孩子在胡言乱语,稚拙可爱。那边的人似乎笑了一声,然后温和的附和他说。“好,我们把他们的酒都喝光,把他们都赶走。”“没、没错!”江伏笑嘻嘻的大声喊。他的酒意上涌,烧的舌头都说不利索了,哼哧哼哧吐出听不清的字句,那人也极有耐心的安静听着他嘀咕。等酒意稍稍退了些,江伏才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又翻了个身,宝贝似的把电话捧在怀里,冲着话筒失落的问。“大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在,程副不在,元元元元也不在,他们还、还动手动脚的,我不喜欢这里啦只有我一个一个人”他抽了抽鼻子,委屈的小声说。“这次等了这么久太、太久啦元元到底在哪里啊怎么、怎么还不回来找我”他的难过实在明显,像湿漉漉的刀子无声无息的刺进腹地。电话那边的人猛地一顿,平和的呼吸霎时凌乱的像摇摇晃晃的暴风雨上的小舟,裹着难掩的苦楚与深深的眷恋。“快了,就快了。”他好似自言自语般的重复着,沉默几秒后,声音变得斩钉截铁,似乎不过刹那间便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三天内,三天内我就回去找你。”江伏模模糊糊的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开心的反驳说。“我不要你我我要元元”那人又低低的笑了笑,隔着电话机都能感受到他极其愉悦的心情,他耐心的哄着醉醺醺的江伏,轻柔的声音里满是宠爱。“大哥不回去,元元回去找你,三天之内元元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的。”他的承诺很坚定,就像是真的一样。江伏兴高采烈的咧嘴笑了,不放心的连声追问。“真、真的吗?元元真的要回来啦?”那人轻轻叹了口气,怜爱而温柔的回答说。“恩,真的。”江伏被他哄的越来越开心,抱着电话机絮絮叨叨到自己又不知不觉睡着了,他薄薄的呼吸声宛如乖顺的小猫,沿着歪在胸前的电话传了过去。那边的人安安静静的听了很久,才恋恋不舍的挂断了电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伏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不真实的梦,因为他有时喝醉了的确会自言自语,所以每次醉酒回来后他都不让仆人服侍,生怕自己无意中会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把掉在地上的电话放回到电话机上后,他一边起身去楼上的卧室里洗漱,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昨晚的梦。闻锡将近半年都没有打过电话,江伏拨过去也一直都拨不通,而闻锡也绝对不会在那么晚的时间里打扰他的,所以昨晚的那个电话或许真的只是个梦吧。他揉了揉眉心,努力把那些杂念都驱逐出微微发疼的脑海里,不管怎么样,先守住北城才是眼下他必须操心的事。隔日一早,又有一批海上纺织品被新贵故意扣在了码头,江伏赶过去和态度强硬的他们沟通了一整天,才精疲力竭的回到了闻公馆。他身心俱疲,吩咐仆人不要打扰后就独自上楼去了卧室,沾了枕头便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很沉,深色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分不清时辰的错觉让人心安理得的睡了个天昏地暗。中途的时候江伏醒过一次,他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投过来的目光痴迷而眷恋,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江伏迷迷瞪瞪的努力睁开眼,沉重的眼皮被浓密的睫毛遮住大半,只能依稀看到床边一个很近的高大人影。恍惚中又有小心翼翼的吻落在额上,他的脸颊被人轻轻抚了抚,凑在耳畔的低沉声音很温和。“没事的,继续睡吧。”像是从简短的保证里寻得了安心入眠的可靠支撑,江伏蹭了蹭柔软的枕头,闭上眼又沉沉睡了过去。这次的一觉像是把之前勉强的浅眠都彻底补全了,沉甸甸的疲倦一扫而光,浑身的每个毛孔都轻松的完全舒展开来,连心情也好了不少。江伏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踩在地上去拉窗帘。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迎面扑了过来,江伏的浑身都被晒的暖洋洋的,连日来的苦闷晦涩也都被蒸发的干干净净。他将额头抵在微凉的窗户上,望着远处空落的城巷发呆。因为睡前太累,所以他把外面的衣装脱了下来,现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和西裤,被大束的光线笼着的肌肤衬的愈发透明,几乎就要消失在这满室灿烂里。身后门被推开的声音让江伏微微皱起眉,他吩咐过那些仆人不要随便进自己的卧室,不过看在自己现在心情很好的份儿上,他只是头也没回的懒懒说。“这里不用你服侍,出去吧,下次记得敲门。”门咔哒一声关上了,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江伏终于察觉出这并不是他的仆人,倏忽转过身沉着脸问。“什么人敢!”面前的男人一身藏墨蓝的衣装,身姿挺括,宽肩长腿,俊眉深眸,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虽然他的相貌无可挑剔,但周身散发出的冷漠狠厉却像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还裹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人不敢接近。他定定的望着错愕的江伏,冷凝的神色如融化的雪层,一寸寸的泄出温柔的笑意。蚀骨的思念在经年的隔绝里被磨成浅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