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衣带
彭耽书来时行色匆匆,如今她除却与江恒主理律法之事,因职务之便也常往中书行走。此时谨俯在陆昭耳边,低声说:“长安来的信和人,都到了。”
“这么快。”
陆昭微微挑眉,回身时似松风带袖,转而将彭耽书引至一个偏僻角落,“那件东西现在何处?”
彭耽书似有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眼下尚在议事殿外,只待中书这边的消息。但是负责送来的人也把誊抄的副本交给了我。”
说罢,从怀中取出那封副本。
陆昭方要细看,却见已有一众人浩浩荡荡过来,于是匆匆瞥过信中内容,只见“分新平、安定、广魏入秦州”一句,一颗心也算落了地。此时彭通等人也从偏殿陆续出来,陆昭也只好先谢过了彭耽书,随后没入浩浩荡荡的百官之中,列队进入正殿。
议事的下半场的人已比先前少了一些,部分人以公务之名申请暂时离开,元澈见无重要人等,邓钧亦申请回署衙,心中也踏实了许多。此时实在没有必要让这个潜在的北凉州刺史人选与世家们见恶。
魏钰庭依旧立于台上,居太子身畔,殿中亦呈上了舆图,以便在后续商讨中所言所见更为直观。
“魏侍郎,开始吧。”
旈冕后,元澈的目光已习惯性地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落在陆昭身上。方才长安来使的信息他已经得到了情报,元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陆昭。
映在元澈眼前的是一对紧紧贴合的双襟,那一张脸又白又小,她垂眸的样子既冷漠又无情。然而如三经五典般所云,偏偏这二词又是属于神佛的慈悲,念书的人颠倒读来总是疑惑,只是单单落在她身上,竟能让人理解了。
偏偏,陆昭也在此刻微微将头抬高了稍许。
那一刻,元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正殿的大门被礼官重新关上,在光隙消失的最后一刻,平冕下八穗白珠的缝隙间似有晴雨天光拂过。平直的簪如玉槊搀挽乌云而立,在她抬眸的一霎那,冕上的珠旒便坠入清镜之中。只是她的眼底不似往日那般静谧,此刻元澈却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只由得自己的目光枕在这一捧寒流里。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陆昭忽而垂下眼睫。元澈只觉得心里一坍,整个身子似要绷不住,无奈何只得扶紧了扶手,饶是如此,那平冕上的垂旒仍轻轻地晃了一下。
珠玉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两旁的礼官惊地微微侧目——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太子的失礼。
元澈的手不自觉地从扶手上再度撤下,凝旒而问,造膝以求,他只怕再也难以做好了。
见众人肃穆而立,魏钰庭才开口道:“既已确定秦州设立,刺史督军事,那么秦州所辖郡县,也理应有所划分。”
“臣张沐有所奏请。”
未待世家们出手,张沐抢占了先机。魏钰庭则回首看了看太子,元澈亦抬手示意让张沐作言。
张沐道:“体国经野,划州分郡,所依凭不过二法。一是山川形便,二是犬牙相入。《礼记·王制》篇有云,广古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是以历代王朝,多以山川河流划分州郡,譬如豫章之三山一水为界,上党、河东亦以黄河太行为界。然而自西汉七国之乱,诸侯持兵自重,朝廷便用犬牙相入之策。临淮郡跨淮水两岸,文帝刘恒分割南岭,使其部分划入长沙,至使南越国藩篱不全,向汉臣服百年。臣请分广魏郡划入北凉州,自此以北,划入秦州。犬牙相入,各守要害,也不至于将陇道落入一州之手。”
广魏郡乃脱于天水郡,经略阳、清水、临谓三县,几乎控扼一半陇道。如此划分,广魏便如一把长刀,斜插入南凉州与秦州的间隙里,陆家与彭家自然难以呼应。不过陆昭也明白,魏钰庭等人为此法,目的是让陆家拒绝这个不能忍受的提议,进而提出分割新平郡的方案。
陆昭亦请求出列,允准后反驳道:“若分广魏郡,则秦州不接秦岭,也便没有分立必要。臣请同分安定郡入北凉州。”
既然要割广魏郡,那么不如连安定郡也一并割入,秦州刺史太小那就不做了,直接做北凉州刺史又有何不可。
张沐道:“中书既要保全秦州之名倒无不可,山川形便既得,犬牙相入也不得不考虑,臣请划新平郡入雍州。”
此时魏钰庭也附和道:“新平郡原为今上封邑,划入雍州却是情理之中。”
今上自易储之变胜出,封邑新平郡若说是龙兴之地也不为过。历来龙兴之地付与何人,都是大有意味,魏钰庭也是以此断定,陆昭不敢在分新平郡上和自己硬着来。如果说广魏郡只是将陆家与彭家在地理上进行切割,那么在安定挖出新平郡,则将北陇道大部分隘口以及安定腹地都暴露在了他人门下。
果然,如魏钰庭所料,陆昭稍稍压收了声音,道:“今上故郡,臣自然不敢做主,只是不知新平郡界定是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