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锜是官家面上的红人,在军界中有很高地位,据说在未来战争中,将担任宫廷与前线之间的联络官。这个,也是据传闻,是官家亲自与王黼说起过,又由王黼传与童贯、高俅而加以证实的。马扩职位虽低,他这个閤门宣赞舍人的头衔,还是&ldo;假&rdo;的,由于出使的需要,朝廷假他一个比较好听的官衔,以增强其发言地位,谈判完毕,这个&ldo;假&rdo;头衔,原则上应该还给朝廷,但他却是始终参与海上之盟外交谈判的原班人马,童贯已经把他列入宣抚使司僚属的名单中间。这个倒不是出于传闻,童贯已跟他当面说过,看来他也像是个时局中的风云人物。刘锜和马扩都是伐辽战争的关系人,因此他们理应出席蔡京为伐辽统帅童贯所举行的这个饯行宴会。尽管他们不喜欢这个宴会的主人、主宾和主题‐‐牡丹会,他们却无权拒绝出席宴会。
关于这个宴会预定的豪华内容和盛大规模,这几天东京市面上早就有了各种骇人听闻的传说。其中之一就是针对这份请柬说起来的。说有人愿意出价五十两白银,希望弄到一份请柬。别人料定他出不起这五十两头,还讥笑他说:&ldo;凭你老哥这付尊容,就算弄到请柬,也怕走不进那堂堂相府。&rdo;
&ldo;俺生得哪一点不如人家?&rdo;他生气地反驳:&ldo;是少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一条鼻子?人家大鼻驴薛尚书还不是每天在相府进进出出呢!俗语说得好,&lso;佛要金装,人要衣装&rso;,俺生就这付方面大耳,拼着再化费它五十两,头戴曲脚幞头,身穿圆领紫袍,少说点,也像个龙图阁待制,打着轿子,前呼后拥地出来赴宴,只怕有劳公相大人亲自到大门口来恭迎哩!有巴!&rdo;说到这里,他认真做出一个走出轿门与公相相互答礼的姿势。俨然像条小龙1的样子。然后再拍拍腰包道:&ldo;有了这个白花花、硬梆梆的东西,天堂地狱,还有走不进的地方?管天门的牢头禁子见了俺也得站个班、曲躬恭候哩!你们相信不相信?&rdo;这个白花花、硬梆梆的东西从来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人家起初还当他虚张声势,现在两次听到近似的声音,就不再怀疑他进不了相府。大家一齐顺着嘴叫起来:&ldo;有巴,有巴!公相大人要到大路口来恭迓你老龙大哥咧!&rdo;
白花花、硬梆梆的东西果然当面见效,他只弄出一点声音,就被官升二级,从小龙一跃而升为老龙了。
这条马路新闻替相府的宴会平添了十倍身价。
当然以蔡京一向的手面阔绰,再加上他和童贯两个多年来互相提携,交情极厚,为他举行一次豪宴,也绝非意外。可是据消息灵通方面人士的透露,这次宴会具有极复杂微妙的政治背景,决不是一次普通的交际应酬。他分析道:
&ldo;公相大人手面阔绰,这话不错,可是不要忘记他同时也以精明出名。他的小算盘一直打到家酿的&lso;和旨&rso;酒上,&lso;和旨&rso;拿到市场上去兜售,每年出落个千把两银子也十分乐意!官儿们化钱都化在刀口上,他舍得把大把银子丢进水里去?再说,公相与阉相两个,早年打得火热,这两年拆了档,阉相早已倒向王太宰一边,和公相势成水火。公相就算肯花银子,难道愿意化在冤家身上?这个道理,你细想想,就参透机关了。&rdo;
他的分析确实有点道理。
原来蔡京第三次出任首相是政和二年间的事情。在长期的仕宦生活中屡蹶屡起、可说已锻炼得炉火纯青的蔡京,轻而易举地扫除了所有政敌,再一次登上了首辅的危峰。他是一匹幸运地飞进饴糖罐里的金头苍蝇,如果能够在罐子里舐一辈子糖,自然是称心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他明白官场中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叫做&ldo;居高思危&rdo;。他飞集在罐子周围还有许多候补苍蝇,它们一有机会,也要钻进罐子来,群策群力地把里面的那匹金头苍蝇撵出去,代替它在罐内舐糖。他要作出一切的努力来保牢这个位置,它并不像铁桶那样可靠。
果然,过了几年太平岁月以后,第一个角逐者正式登场了,此人非别,乃是他的贤郎、长公子宣和殿学士蔡攸。家贼比外贼更加可恶,因此他对这个政敌格外感到气愤和惊讶。其实这没有什么可以特别气愤的,儿子除了儿子的这重身分外,也具备一切可以构成政敌的条件,何况在他的培养、教育、薰陶之下。儿子早已学会扫除政敌、开辟登庸之道的全套本领了。
这在儿子方面说起来也是振振有词的,&ldo;郎罢2&rdo;老是那么新鲜健朗,像一只刚从藤蔓上搞下来的绿悠悠、亮晶晶的西瓜。他享有了几乎有点接近于不识廉耻的健康,把儿子飞黄腾达的道路堵死了。儿子必须采取行动来改善这种情况。
终于到了那么一天,儿子未经事前联系,突然带来两名御医,就在大庭广众之前,俯首贴耳地为公相诊脉、望闻问切,做得面面俱到,还立下脉案,开了方子,攒眉苦脸地表示事情十分棘手。然后由儿子出面,一本正经地警告郎罢说,他已经病入膏肓,如果不再摆脱俗务,静心颐养,以保万金之躯,前途不堪设想。事实上,那一天公相既没有发烧泻肚,又没有伤风咳嗽,而他这个长公子向来也不是以大贤大德、孝顺亲长出名的。事情显得蹊跷。聪明的郎罢,只经过一会儿的惶惑,就立刻识破儿子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