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后院,男子对夏婆说:“她要是乱吆喝怎么办?”夏婆说:“放心!后院没人进去!也没人能听到她喊声!不过我把话挑明了,你要是在我这儿敢弄出人命来,你当心吃不了兜着走!我这依翠楼的客人可都是皇宫贵族,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人,虽然跟咱没什么关系,但是要整治你这号人,还是方便的很。”男子说:“实话告诉你,这女子只是先存放在你这里几天,绝不会弄出人命!”说着,掏出一袋银子扔给夏婆,因银子太重,她打了个趔趄!
玉娘使劲摇晃着门:“你们这群骗子,放我出去。”门突然被打开,夏婆带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丁进来了,玉娘惊恐地说:“你们想怎么样?”夏婆厉声说:“姑娘,别吆喝了!你要是再喊我就把你嘴巴封上,你要是再闹,我就把你捆了!我夏婆开了半辈子的窑子,就没见过哪个烈女子能挺到最后的。你要是乖点,我好饭好酒伺候你,安安静静呆着,过几天就把你送回去。”玉娘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婆说:“这我就不知道啦!有人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生伺候你,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怎么样,想喊哪,还是想让我把你嘴封上?”玉娘看着她说:“好吧,我不喊!但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死给你们看!”
庵堂内,师太念着经,下午的事,她越想越不对,因此总是静不下心来。起身走出庵堂,发现玉娘的屋子依然亮着灯,走进去,守着门缝向里眺望,屋内空无一人。她推门而入喊了两声:“玉娘,玉娘!”又返身出门,冲院子西厢房喊道:“静惠!”西厢房走出一女尼,师太对她说:“快,你即刻下山,前往巡城御史衙门,找王篆大人,告诉他,玉娘失踪了!”
张居正的大轿仪仗正在行进。忽见一匹快马驰来,直冲轿队。王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大轿跟前喊道:“首辅大人。”张居正撩开轿帘:“有什么急事?”王篆说:“今天一大早,尼姑庵老师太派人给卑职送信,说玉娘不见了。听师太说,昨晚有一男子带着一驾骡车,把玉娘带走了,那男子说是你的二管家。”张居正自语:“看来这事是冲我来的。”他对王篆说:“你即刻派人追查,一定要查出截犯是谁,又是受谁的指使,同时马上派人找到玉娘的下落。事不宜迟,要快!”
王篆跃上马背,挥鞭而去。
冯保跟随李太后及朱翊钧逛御花园的时候,李太后提起:“这些日子,老没见张先生,他一定很忙吧?”冯保说:“可不是,张先生这会儿是一脑门的官司!”李太后问:“为什么?”冯保说:“还不是胡椒苏木折俸的事!”李太后也已经听说京官们对实物折俸的事十分不满,却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冯保告诉她说:“大街小巷听到的都是怨言。有的说这是张居正怀私罔上,借此离间君臣情义;有的说不是太仓银告罄,而是国库陈年积压杂物太多,实物折俸,是酷臣寡义之举;这事儿,在两京各大衙门里,已被吵得沸沸扬扬。”李太后忧心道:“这么大的事情,张先生为何不向皇上禀报,也不见两京官员的奏本。”冯保说:“张先生没有禀报,依奴才看,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另有隐情。”太后关注地抬了抬眉毛:“是吗?有何隐情?”冯保说:“就为那个被刑部拘捕的章大郎。”李太后道:“听说,他是邱得用的外甥?”冯保说:“说实话,两京各大衙门的官员,之所以有怨言,就是因为没有人敢把章大郎明正典刑。”
这话等于将章大郎置于跟朝廷的法令对抗的位置,朱翊钧好奇地说:“张先生也不敢吗?”冯保说:“张先生是有心人,他说章大郎是失误致死人命,这一个‘误’字,说明他有保全章大郎性命之意。”
李太后问:“他为何要保章大郎?”
冯保说:“投鼠忌器啊!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对邱得用非常信任。章大郎过去还算老实,打从邱得用升任乾清宫管事牌子,他才变得嚣张起来。”
第十章巨室哗然(6)
冯保这一句话里面有好几重意思,既让李太后感觉到张居正对她的尊重和忌惮,又说明了章大郎的嚣张不合朝廷法度,理应去而诛之,同时,又让李太后觉得,张居正处在两难的境地,要想维护既定的政策,就必须驳太后的面子,可他不肯;而这一内情又不能让李太后知道,否则等于是说李太后对身边的人管教不严。对于重情义的李太后来说,邱得用跟了她不少年,这次让他的亲侄子杀人偿命,她也是不忍的,可不这样做,就无以维护朝廷的法度。李太后低头想了一阵,方说:“究竟是不是误伤呢?”冯保说:“这个…奴才也说不清楚。”李太后想起张居正为了维护先帝的尊严而那样处理王九思的事,忍不住赞道:“这个张先生,胸中倒藏得住千山万水,钧儿,这些都值得你学习。”
朱翊钧问:“母后,向张先生学什么?”李太后缓缓说:“学他三缄其口,学他有主见又不专权。”朱翊钧问:“什么叫不专权?”李太后说:“他可以杀章大郎,但他不杀。因为章大郎是邱得用的外甥,冯公公说得对,这叫投鼠忌器,钧儿,你说,这个章大郎应如何处置?”朱翊钧说:“母后,张先生说过,做大事不可有妇人之仁。”李太后赞了一句“好!”同时在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我这个太后是天下人的太后,一言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焉敢为一已之私而与公众作对,冯保,你去向张先生传旨,章大郎一案,请他秉公而断。”冯保知道张居正若杀章大郎,在太后这里的这一关算是过了,便痛快地答道:“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