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无心再去追查冯时的死,杨燈两度在水中出事,让他更感异常。萧子安正犹豫如何处置李柔风,通明先生摇扇道:&ldo;王上,不妨让他一试。&rdo;萧子安又忖度一番,对李柔风道:&ldo;那便让本王看看你的本事。倘是救不了杨将军‐‐&rdo;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帘外地上一个伏着一个躺着的两个人,道:&ldo;本王便拿你与张翠娥的脑袋祭鬼神。&rdo;酒坊的门窗闭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儿风都没有。这个时候,一丝儿声音也没有。李柔风冰凉的手心都渗出薄薄的一层汗。他哪里懂得什么道法、又哪里懂得怎么救杨燈呢,他只是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希冀抱鸡娘娘能快些醒来。李柔风向吴王讨了碗醒酒汤给抱鸡娘娘灌下,又说:&ldo;王上,我救杨将军的时候,房中不能有外道之人。&rdo;这个要求可以理解,各门各派,谁没有点看家的本事,自然不希望被外人看了去。萧子安挥挥手,示意医官、范宝月、佛道之士等无干人等尽数退下。然而通明先生未走,他拱了拱手,道:&ldo;末学乃是相师,对小兄弟的道术十分好奇,希望能留下来,以观其详。&rdo;李柔风让其他人离开,本意是不希望阴间人的身份被其他人识破。那些佛道之士,多少都知道些阴间人的底细。然而小丁宝此前送了信,通明先生已经晓得他是阴间人,他也没了掩饰的必要。通明先生是方外之人,从不入世。这次虽然出阳隐山为吴王之子相命,李柔风对他仍有几分尊重。闻他以&ldo;末学&rdo;自谦,便亦向他拱手还礼。李柔风将满身酒气的抱鸡娘娘抱上杨燈睡的矮榻,在她耳边低呼:&ldo;娘娘,娘娘,快些醒来!&rdo;他的气息吹得抱鸡娘娘耳畔细痒,她&ldo;嗯&rdo;了一声,扭头避开他。却还是不醒。李柔风无奈,只得自己想法子。天边尚未发白,鸡鸣之声尚未响起,他还看得见阴间世。这一次他看见了厉鬼,纠集成一团,盘踞于杨燈身体中的厉鬼。水底阴重。上一次从放生池底到秦淮河底,怨魂织就一片水糙,将杨燈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杨燈自以为在向上游动,其实是在向秦淮河的方向游。他一个阴间人,手伸进怨魂所裹成的蚕茧,都觉得彻心彻骨地凉,仿佛有千万尸山的怨魂在他耳畔呼啸而过,尖锐的啸声撕心裂肺。今日所见之鬼更厉,所携带的怨气之重,竟活生生在杨燈的灵魂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寻得那阳气稀薄之处钻了进去。杨燈身上的厉鬼不止一个,它们如缠绕在一起的长蛇,纠结着、扭曲着,模糊成一团,分不清面容。它们旋转着、冲击着,尖叫着,声音比那晚上在秦淮河里还要吵闹。杨燈杀人如麻,手底尸山血海,眼下有千万条阴魂聚集在这个酒坊,压得李柔风喘不过气来。李柔风把阳魃的手按上杨燈的天灵时,厉鬼们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刺得李柔风在那一瞬间捂住了双耳。一股幽凉之意自每一个人足底而生,萧子安面前的薄纱帘忽然无风自卷,飞起的那一刹那,他看清了李柔风脸上骤然现出的痛苦神情,双手捂耳的诡异动作。萧子安悚然而惊,心道眼前此人,果真能够通灵。然而李柔风心中此时比萧子安还要悚然。他本以为依靠阳魃身上充沛的阳气,就足以驱散杨燈身上的厉鬼,孰料逃散出来一些,竟还有些厉鬼极为顽固,忍受着阳魃火焰的灼烧,凄号着在杨燈体内四下飞窜,不肯出离。杨燈不再吐黑泥,却大叫着在榻上翻来滚去。萧子安慌忙命人过去按住他,只见他双目暴突鼓起,青绿脸上黑气浮动,汗湿衣衫。显然,他正在承受比方才更多百倍的痛苦。李柔风看到那些厉鬼被阳魃的火焰逼得更加暴戾,开始撕咬杨燈的魂魄。也不知杨燈还能支撑多久,固然他希望杨燈受此恶报,然而又岂能任他在此时死去?李柔风心如火燎,抓着抱鸡娘娘的手道:&ldo;张翠娥,你再不醒,我便当真只能化骨给你看了。&rdo;厉鬼愈发肆虐,万千怨魂团聚成泼天暴风,翻动得这酒坊的瓦片房梁簌簌颤动,尘土迭连而下。屋中人无不心悸魂栗,内侍俱劝吴王离开,萧子安到底有为王的胆色,道:&ldo;孤乃是天命之人,这些阴鬼能奈孤何!&rdo;他厉声道:&ldo;你若救不活杨卿,本王这便取了了你首级,定此风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