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听到了从未听过的颤抖音线,让白祈难以想象前一秒还是偏执的疯子,现在居然像只要被抛弃的幼兽一样在哀鸣。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意外看到身后的青年佝偻着身躯,那本是神采飞扬的眉眼此时低垂着、眼中覆着一层红潮,一脸的悲痛欲绝,弯曲的手掌似乎要伸过来却又怯怯地缩了回去。“……”看着孩子一般泫然欲泣的颤抖身影,白祈向着门口的脚突然沉重起来,竟有些抬不起步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白榤更加大认错力度,“求你了,不要走。我真的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真的,我发誓。”他用诚恳到卑微的语气忏悔着。“你不信是吗?那我现在开始不靠近你了,你回房睡吧。”他一边劝着,一边后退,直到退到大堂中的长椅旁。像一只将被遗弃的小狗般,小心翼翼地屈膝缩进木椅中,他抱紧膝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对白祈乖顺又怯弱地说道,“我会待在这里,不会去烦你。”白祈仰起头,狠狠地闭上眼睛。啊,他也疯了。所以才会在那讨好的眼神那乞求的语气中,败下阵来。道歉天还未亮,白祈就已经醒了,连续睡足两天,他现在清醒得很,实在睡不动了。他从床上爬起,失神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发呆。他清楚门外有什么,那是一个让他让无比恐惧的存在。身为蚁巢的顶尖医学博士,他这半辈子见过很多血腥场面,他对断肢残骸无感,却最怕阴暗的多脚动物,比如蚰蜥、比如蜘蛛。在面对它们时,他能看到那比身体大出很多倍的细长足须蠢蠢颤动着、仿佛随时会爬上他的肌肤,侵入他的骨血。蜘蛛在进食时,会用细密的蛛丝紧紧纠缠住落网的虫子,在虫子身上咬开一个洞吐进麻痹神经的毒素,等虫子融化成液体时,再撕开口子吸食。而现在,白祈意识到,他是一只困在蛛网中动弹不了的虫子、他的内脏正在慢慢融化。而那只禁锢他的蜘蛛,此时正趴在房门外,张开长长的触脚,堵住了他唯一的生路。人在看不到真相的情况下,想象往往是最可怕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身上衬衣,求生本能让他不敢再继续臆想下去。他拉开被子下床,仿佛要挣开那无形的桎梏,他用尽全力拉开房门。意外的,他看到“施暴者”此时乖乖躺在客厅长椅上,或许是光着上身的缘故,或许是料峭春寒,那家伙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把身体蜷缩成团,静静地嵌在长椅里。白祈愣了愣,他想到昨晚这家伙可怜兮兮坐在长椅上的模样,就那样睡下了?不找个被子盖一下吗,穿好衣服再睡也好。白祈皱眉,心里骂道:真是个蠢东西。心里这样骂着,理智却让他果断走开、选择视而不见。白榤现在什么样子都是他自己‘作’的,好好的资源不懂得利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明明能在这乱世中成为稀缺人才体面地活着,却只能沦为一般人苟且偷安,现在又做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堕成稀碎不堪的样子。无法忍受与这样的蠢东西共处一室,白祈推开大门走了出去。空山寂寂,冷月如勾,许多人还在沉睡,村寨黑蒙蒙一片。他静立于青石幽径,听取静默一片。空旷的景色让他起伏跌宕的心绪恢复安宁,他放逐了俗世的喧嚣与浮躁,泊进了这幽幽夜幕中,清风拂面,半山孤绝,恍如隔世。月光隔着树梢倾泻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冰冷的青石上静静枯寂。一切摇摇欲坠,却都孤寂无声。他纵然是孤身处世,但他享受这片安静,他不想让任何人闯入到自己的领域。而那个对他来说有些特别存在的家伙,却用汹涌獄望和漫无尽期的罪恶毁了他心底的宁静。他抬头去看满天星光,寒星悬浮于天幕之上,点点光斑如流水般柔柔的洒在树叶上。外面的夜空确实很美,比蚁巢投射出来的景象美了百倍不止。明明星空璀璨浩瀚无边,那家伙却说他最爱的是那轮月亮。他想起在这样一片星空下,那人擎制住他,贴在他耳边向他描述月亮的美丽。以前自己是有多蠢,没有发现那紧粘着自己的恶魔,就是白榤那家伙。也怪白榤太过狡猾,把满肚子心眼放在不务正业上,把唯一点聪明劲全去研究那些龌龊事。他对白榤一直是怒其不争,恨其不为。而现在比以前更甚,带上无法挽救的失望。他企图用景色来抚平满身心的混乱,而事实上,压缩已久的情绪只要冒出点头来就如磅礴的河流无法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