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丽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何云道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打开门就走了,留何云道一个人瘫坐在包厢里,盯着自动转动的桌子发呆。这次谈话过后没几天,“咪嘎好”节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农历的二月马日,向阳新村的男女老少都起了个大早,在太阳升起之前,拿着红鸡蛋、猪肉、大米、香火等一应物品,先到各自家的稻田里进行祷告,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短暂的稻田祷告结束后,村民在日出时村口汇合,排成两列或者三列,跟随着村里的贝玛彝语,意为大祭司一路走一路唱,一路唱一路撒白米、糯米、小麦、高粱和黄豆。这段多人徒步大概要走数个小时,才能走到“请龙”的地方,在彝族人的心中,龙总是藏在山川湖泊,大江大河中,今年贝玛算出,龙栖息在甲马坎山脉北侧背阴的最深之处,那被原始古木环绕的深潭之中。三美约着公司的员工,穿上大红色的吉服,跟在队伍里往前走。等走到目的地时,大家的嗓子已经唱哑了,你靠着我,我靠着你,静静坐在一起,等待贝玛将龙“呼唤”出来。只见一阵神秘且复杂的仪式过后,贝玛挥动他的长棍,帽子顶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贝玛的双脚就像被吸住了,裤脚上的铁链子牢牢粘在地上,他叫喊着,呻吟着,扭动着身体,像一头即将出水的巨龙。此时队伍中负责舞龙的12对青年男女得到了信号,快速地从背包里拿出各自保管的部分,以难以想像的速度组成了一条巨龙,贝玛抬着头,高声?s?喊叫了几句重要的咒语,拿着龙珠的青年“唰”地一声,把龙珠高高抬起,巨龙在舞龙人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追随着龙珠,在湿漉漉的山间空气中,犹如腾云前进,扭转向前。龙请到了,还得把龙带回村里,一行人又是一番跋山涉水,直到回到村里后,才交由早早在村口等候的村民用鸡血一路相引,把龙从村口接到村子中心的水井中。被请回来的龙要在水井里“值班”,保证所有的农作物都能得到适时适量的雨露,直到农历五月,人们又会以同样的形式把它送回去。小时候三美听到龙总觉得害怕,并不是年年都参加,现在长大了,不怕了,完美融入进队伍里,既不突出,也不落后。所以回程的路上,除了刘德成之外,没人发现队伍里少了三美和芬姐两个人。刘德成走在前面,回头看着三美和芬姐挽着裤脚一闪,慢慢缩进路边的草植中,他什么也没说,快速转回头,眼看着走在前面的秀姨也要看见了,他赶紧把秀姨一推:“妈,我们快跟不上了,快点走吧!”不晓得在草丛里蹲了多久,直到迎龙的队伍走远之后,二人才跳出来,三美脚麻了,一拐一拐地甩着小腿,把帽子一把拽下来:“热死我了,姐,东西呢?”芬姐也把帽子扯了,从帽兜里拿出来一台小小的仪器,按了两秒,仪器亮了,三美接过来,弯着腰到贝玛经过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探着,接连探了两圈,仪器都没什么动静,芬姐挠着头:“别是日娃搞错了。”“不会,他说他亲眼看到的。”三美挽起裤腿和手袖,蹲下身,拿着仪器又来回探了一遍,终于,仪器的灯闪烁起来,发出“嘀嘀”的警报声,芬姐松了一口气,挽起裤脚把袜子里的小铲子拿出来,三美挖了很久,大约挖了30公分那么深,一块巨大的磁石出现在眼前。密林里没有信号,打不了电话,三美用手机拍了照,两个人吃力地把磁石抱起来,走到差不多二百多米远的地方,才重新把磁石埋进去,再回到潭边把土壤恢复原样。做完这一切,她们累瘫了,顾不上会把吉服弄脏,迳直四仰八叉地躺在绿幽幽的深潭边,从天空中往下看,就像两朵巨型大红花,从树上掉落在了森林里。走出森林,日娃早已开着破面包车等在小路上。等她们回到村里,拜龙、杀猪、聚餐都结束了,人群已经慢慢散去,三美和芬姐从公房村里集中搞活动、办席的地方的后门溜进去,抓起两块酥肉塞嘴里,仿佛之前的所有活动他们都参加了。龙是请回来了,能不能送走就不好说了。向阳新村现在没有书记和主任,新来的第一书记是票选还是委派?上面还没有任何动静,由副主任王吉先暂时负责村委会的大小事。向阳新村现在是大行政村,又有三美和日娃的产业加持,以后有的是肉吃。傅国平走的那一天,大家就在饭桌上讨论过这件事,傅国平预言,这个村支书和主任的岗位一空出来,村里就要出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