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连忙应声,跑去拿来一个彭城象牙瓷的大碗。
&ldo;仇英兄弟,&rdo;潘梦熊趁着酒兴说道,&ldo;看你的样子,想必已近而立之年,何苦再去四海飘泊?依潘某之见,不如在天津扎下根,日后也好有个前程。&rdo;
仇英笑了笑,说:&ldo;五爷的活,不无道理。在天后宫前,苏公馆的两位保镖对我说过,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们。我不妨就去碰碰运气。倘若能寻个中意的事由,且干上几日再说。如不顺心,我还是要走的。&rdo;
潘梦熊闻听仇英要去投奔苏公馆,心中不免有点着急,忙说:&ldo;潘某一生最爱结交英雄好汉。仇英兄弟既然有意在天津逗留,何愁没有落脚的地方?潘家大院闲房有的是,随你挑选。倘若日后潘某有对不住朋友之处,那时再投靠苏公馆不迟。&rdo;
柳香圃和石敢当明白,潘家与苏家有世仇。假如仇英投了苏公馆,无异是使仇家如虎添翼。那时节,岂不是给潘梦熊造成更大的威胁?为了自家山门的利益,潘梦熊决不会放仇英走。
&ldo;仇爷,&rdo;柳香圃别有用心地说道,&ldo;既然五爷有心抬举你,也是你的造化。虽然说苏公馆阔绰,却不及五爷的势力威镇津门。只要你应承下来,日后咱们就是一个饭桌上的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rdo;
石敢当也端起酒碗,大声说道:&ldo;苏公馆再好,不是咱们爷们去的地方。来,为仇爷加盟潘家大院,干了这杯!&rdo;
仇英眼见自己达到了目的,心中暗自高兴,却不形于色地说:&ldo;承蒙五爷和两位兄长的错爱,仇英若是推三阻四,就是不识抬举了。今后当为五爷效力。如有不到之处,还望五爷多加指教。五爷,容仇英敬你一杯。&rdo;
潘梦熊一见仇英答应留下来,由不得高兴万分,一口喝干了酒。
柳香圃颇有眼色,便冲堂倌一招手:&ldo;去,找个卖唱的来!&rdo;
堂倌忙说:&ldo;早为五爷预备好啦!&rdo;
堂倌一挑门帘,立时走进卖唱的父女俩。倾刻之间,酒楼上就响起悠扬的丝弦之音。面色菜黄的小姑娘,敲响牙板,伴着琴声唱起了《直沽櫂歌》:
天妃庙对直沽开,
津鼓连船楼下催。
酒楼未终舟子报,
柁楼黄蹀早飞来。
高帆十里下津门,
日落潮平不见痕,
苇甸茫茫何处泊,
一灯明处有渔村。
第四章
春寒料峭的夜晚,天津沐浴在朗朗的月光之下,似乎沉睡了。座落在英租界墙子河西南的苏公馆,也沉浸在一片幽静之中。这一带是官僚买办的住宅区,别具一格的哥特式西洋建筑,比比皆是,透出了浓郁的异国情调。一幢幢式样各异的楼房轮廓,影影绰绰地显现在朦胧的月色里。
这时候,一辆蓝色轿车驶进苏公馆,在院中停下来。车上跳下一位西服革履的青年人,三十开外的年纪,身材修长,举止潇洒。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庞上,闪灼着一双透着聪明才智的眼睛。此人名叫高兆铭,位居天津警察局副局长的要职,是警界有名的花花公子。高兆铭本是苏公馆的常客,行动自然随随便便。他走在楼前的花间小路上,忽然间,从楼上飘来一阵清心悦耳的钢琴声。那悠扬流畅的旋律,在静谧的院中回荡着。高兆铭情不自禁地收住了脚步,抬头向楼上痴迷地望去。那个宽大的窗口,遮着白色的纱帘,是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他仿佛看见苏文婕正坐在钢琴前,轻舒双臂,不时地晃动着优美的身姿。记得去年夏天,高兆铭应苏尔钦的邀请,前来苏公馆参加为苏文婕举办的二十岁生日晚会。当苏文婕身着洁白华丽的礼服,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把个高兆铭惊呆了。有生以来,他还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无论是容貌和身姿,都是那么叫人陶醉。整个晚会,高兆铭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两只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苏文婕。尤其当苏文婕用英语向几位前来祝贺的外国人表示感谢时,高兆铭爱慕的简直无以言表。从此,这位倜傥的警界风流人物,便经常来苏公馆做客了。院中的树木,已经抽出嫩叶。清凉的晚风,徐徐吹过树梢。高兆铭站在花池旁,忘情地倾听着令他心驰神往的钢琴曲。这时,不远处的一棵丁香树影后,蓦地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向高兆铭走了过来。高兆铭只顾着迷地望着那个窗口,竟然没有查觉。
&ldo;高局长,请到客厅里坐吧!&rdo;
高兆铭不禁吓了一跳,忙扭脸望去,见是海乐山,不免有些尴尬地说:&ldo;啊,苏小姐的钢琴弹得太美啦!&rdo;
海乐山冷冷地说道:&ldo;对不起,我不懂得西洋玩意儿。&rdo;
高兆铭闹个没趣儿,不满地瞪了海乐山一眼,然后下意识地拽拽领带,悻悻地向楼房走去。海乐山站在那里,冰冷地注视着高兆铭走进了楼房。高兆铭挨了海乐山的奚落,心中由不得一肚子气,直到走进豪华而讲究的客厅,脸上才又恢复了笑容。此时,苏尔钦身穿华丽的睡衣,嘴里叼着吕宋雪茄,正坐在沙发上看当日的《大公报》。
&ldo;苏先生,&rdo; 高兆铭微微一鞠躬,不卑不亢地说道,&ldo;晚辈打扰啦!&rdo;
苏尔钦抬头见是高兆铭,便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不失身分地寒暄道:&ldo;兆铭来啦,请随便坐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