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大人请看!”梁珂指着自己临时用沙子堆砌的简易沙盘说道:“我们现在扎营的位置就在月亮湖的水湾中,南北两端四百多步,刚好将我们这五千多军士环抱在中间,这个宽度很适合大队骑兵展开,我测算,如果有两千多骑兵,就可以对我们形成很好的包围。对面沙丘到我们营地中心的落差不到二十米,直线距离差不多有两里左右,沙丘的西面也是一个向下的小缓坡,但落差更小。这种地形非常适合骑兵从西侧发起突袭,那沙丘就像一道墙,很好的遮挡了我们的视线,敌军越过低矮灌木,借着缓坡向下俯冲,到我们营盘时速度刚好达到顶点。”
梁珂将手中的烛火向后移动,继续说道:“我们的身后就是月亮湖,现在湖面已经开化,刚才我问过上冰面捉鱼的矮人战士,那些冰一下就能击穿,恐怕很难承受我们骑兵的重量,更别说我们还带着那些重型的军械。”
明戈将军摸着下颚探身问道:“湖水有多深?”
站在后面的罗里赶紧躬身回答道:“去年大草原上下了一秋天的雨,湖水涨了不少,估计最深的地方有五六米吧!”
明戈捏了捏鼻梁,示意梁珂继续。
“各位大人,以现在的情报推论,有可能是有一股军事力量试图在这里袭击我们,那些驯鹿是他们用来掩饰踩点行踪的障眼法。当然,这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推断,我已经派出了斥候,相信马上就会有进一步的情报传过来。”
诸位将领听完梁珂的分析都表情怪异地看着明戈将军,过了半天,明戈才发现大家都疑惑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鼻中重重一哼。
“我可没安排什么演习。”
大家得到将军的确认,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低声讨论着这些情报和梁珂推理的可靠性。
“将军!我想在帝国境内是不会出现骑着驯鹿的正规军队的,那么这附近怎么会出现这么大一只军事力量呢?”赫尔曼的老上司巴连锁上校首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是的,在帝国的军队系统中,比亚索大平原应该不存在这样一只队伍。”一个参谋说道。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路过的佣兵团护或者探险团呢?”巴连锁又望向罗里。
“应该不会,比亚索平原除了一些动物和稀少的魔兽,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探险团来发掘的好东西了,这里的贫瘠程度仅次于兽人的科姆尼亚大荒原。要说佣兵团,萨马纳倒是有几个,但都是百人之内的小团队,平时也就接一些护送商队往安布里泽特去的短活,怎么会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呢?要说最有可能的,那就是‘白毛风’。白毛风就是原来在比亚索大平原上专门袭击商队的那伙盗匪,当年他们人数最多的时候达到过五千人,可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自从商人不走这条路以后,这伙盗匪也就随之消失了。”罗里很果断地否定了巴连锁的猜测。
“是啊!就是真的有盗匪,他们抢劫我们这些职业军人干什么呢?费力不讨好啊。”
“对啊!我们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难道盗匪也需要守城的军械?”
“那就奇怪了,这附近既然没有大型的军事组织,那这些蹄印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这些驯鹿突然长胖了?”
“也许根本就不是驯鹿,是另外一些别的动物,只是来这里喝了些水。”
“对对对!最近我们都太紧张了,自己吓自己。”
“也不能这么说,阿拉贡中校的谨慎态度还是值得学习的……”
军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就在大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大帐的兽皮门帘霍然打开,皮德罗裹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将军,阿拉贡大人。我们按照大人的命令,沿着那些蹄印追索,那些蹄印消失在月亮湖以西大约十五里的一条小河边,那条河水很浅,宽不超过十五米,已经化得只剩下极少的碎冰,我到对岸看了看,确认他们是沿着河水走了,但至于是往下游还是上游就不得而知了。我们在河边捡到了一些掉落的谷物,在河中找到了一段皮绳,将军请看。”说着,皮德罗从随身的皮囊中拿出一个布包和一段皮绳,那布包打开是一小撮沾着泥土的粟谷。
梁珂将那一小段皮绳拿在手中搓了搓,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交给明戈将军,肯定地说道:“将军,这是马鞭的鞭梢。”
“哦?你能断定?”
“是的,皮绳经过长年的抽打,已经脱了外皮,变得十分柔软,而且上面还沾着动物粪便的臊臭味道。”
明戈也学梁珂将皮绳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点头说道:“的确是马鞭上掉下来的。”
梁珂见明戈也面色凝重,赶紧劝道:“将军,这些人利用驯鹿,巧妙地隐藏行踪,仔细观察我们的必经营地,我想这一定不是偶然。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现在部署还能从容应对。”
明戈扫视全场,随手将那段皮绳扔进沙盘,咬着牙狠声说道:“既然他们要来,那么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现在讨论一下作战方案,参谋部先说,其他人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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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亮湖边飘起了清雪,但却没有影响天上的弯月洒下柔柔的光,那些细碎的雪花随着微微的北风飘飘摇摇洒落在地上,被森白的月光一照,闪出点点微弱的光,就像地上铺满了美丽的钻石,可这份美丽还没被仔细欣赏,就被一只包裹着兽皮的硕大马蹄给踏得粉碎,紧接着是另一只,然后是很多只,无数只。
洛克稳稳坐在他那匹全身覆满黑色斑点的白风獠上,人兽和谐到就跟浇筑在一起一样,洛克轻轻向下拉了拉面罩,平复了一下有些亢奋,又有些紧张的心情,他在脑海中迅速将整个计划又过了一次,确认从跟踪到选择伏击点,再到隐藏痕迹都没有问题,这才放心的让手下们下马,把那些影响坐骑冲锋的包蹄布摘掉。父亲大人为这次突袭准备了很久,自己作为这次行动的执行者,必须要保证父亲的计划百分之百的成功,他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洛克回头凝望着两千多精骑,待大家又重新上了坐骑,拉下头盔的面罩,将骑枪擎在手中,他才向前轻轻一摆手,身下的坐骑开始缓缓提速,身后的骑兵犹如被投入大石的湖水,瞬间涌起的人浪直向沙丘扑去。
梁珂伏在地上拼命调整着呼吸,他已经听到那隆隆的蹄声,内心有种掩饰不住的紧张,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前世当过兵,今生杀过人,但这种大规模的军团会战还是第一次,他超越了生死轮回,但却依然做不到无畏无惧。梁珂扭头看了看身边同样紧张的近卫,也许,这份恐惧是来源于对爱人、对手足的牵挂。
五吸,仅仅五个呼吸,洛克就带着那些精锐骑兵冲到了坡顶,当他提缰绳毫不犹豫的越过那簇灌木,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是的,斥候的报告非常准确,这些新兵根本就没有察觉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圈套,坡下那些哨兵刚刚听到蹄声,从睡梦中惊醒,才点燃了几只火把,向缓坡上照了照,几个士兵不情不愿地抱着大戟向坡上走来,试图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克坐在白风獠上笑意正浓,他一直觉得父亲大人过于谨慎,两千多白毛风的精英骑士,对付五千拖着辎重的菜鸟,还需要什么计谋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这个计谋能够让自己麾下的战士少流几滴血,那也是他愿意看到的。蹄声如雷,北风如刀,距离对面的菜鸟们越来越近了,洛克已经看到那些笨蛋扔了大戟,向不要命地向营地中跑回去,他笑容一收,“唰!”的一声抽出长长的弯刀,高举过头顶,舌抵上齿,大吼一声;“兄弟们!冲!”随后他迎着风雪,一马当先冲下了沙丘。在他身后,两千多骑兵犹如展开的雄鹰翅膀,踏着有节奏的步伐紧随其后,将湖湾中的新军全部纳入攻击范围。
明戈将军握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要把握住最好的时机,他知道自己的命令一旦发出,就会改变很多人的生死,他隐藏在掩体后,看不到敌人到底在哪里,只能凭声音判断他们离自己有多远。近了,更近了,他觉得大地开始颤抖,借助铜镜的反射,他已经清楚地看到敌人那森森骑枪,他感觉自己的心就要从胸膛中跳出来,这种热血上涌的感觉让他难以自控,于是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向身后的军士们嘶吼道:“正前方,投石机火油弹,发射。”
转瞬间,一颗颗装满火油的瓦罐带着微弱的火苗升上了天空,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在山坡上那些正在高速奔驰的骑兵中间,然后轰然炸开。粘稠的火油带着惨绿色的火苗溅射在人身上,烧得身穿皮甲的轻骑兵吼叫着滚下坐骑,然后被后面的同伴纵马踩成了肉饼。广阔的山坡上,零星的火油灌并没有对骑兵们造成太大的伤害,洛克虽然已经知道计划被识破,但仗着地利和兵种优势,他依然认为对付这些新兵稳操胜券,于是他头也不回,呼啸着冲向湖边的军营。
虽然那些火油灌的杀伤力极有限,但却起到了很好的照明作用,几乎在火油灌炸开的同时,一排比投枪还粗的弩箭“咄咄咄”扎进了骑兵的冲阵,紧跟着又是一轮床弩射进了骑兵身前的必经之地,床弩对骑兵的杀伤力更加有限,但深深扎进地面的箭杆却好像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绊马索,那些骑兽在高速奔驰中,只要刮上一点,就避免不了人仰马翻的结果,一时间骑士们连人带坐骑纷纷载倒,后面的骑士有躲闪不及的也相继摔倒。洛克一提马缰,纵过刚刚翻倒的同伴,心中暗骂这些嘉伦特的军人无耻,好在大部分人已经冲过那些箭杆林立的“荆棘地”,身后队伍损失并不算重,只是速度没有原来那么快。这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杀进军营,那些跟鹌鹑一样的新军还不是任我们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