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怪我多事,不说这个了。&rdo;朱文杰为了打岔,转换了情绪说,&ldo;哎,咱们谈点儿正事吧。到了新单位,感觉怎么样?&rdo;
我努力打起精神,半开玩笑地说:&ldo;你是问我在你夫人手下干活感觉怎么样吧?&rdo;
朱文杰哈哈大笑:&ldo;你还跟以前一样机灵嘛!我看岳琳不一定治得住你!她呀,也确实得有个人跟她唱唱反调了。&rdo;
我听出来,朱文杰的玩笑里,似乎包含着认真的味道。这说明什么呢?朱文杰对妻子有所不满吗?我来不及多想,笑着问他:&ldo;是不是有人跟你告状了?&rdo;
朱文杰若无其事地说:&ldo;我才懒得管她的事儿!我跟你打电话,只不过是叙叙旧,没什么讨伐的意思。咱们私人交情归私人交情,工作归工作。你别为这个影响了自己的原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rdo;
&ldo;老朱,你说我是老样子,我看你才是老样子。&rdo;我确实为朱文杰的态度有几分感动,&ldo;其实我也挺后悔的,当时只要稍微克制一点儿,也不至于当面冲突。我没考虑到她的领导尊严,这是我的不是。现在听你这么说,我更觉得不是味儿了。&rdo;
&ldo;用不着!&rdo;朱文杰斩钉截铁地说,&ldo;我看她是唯我独尊惯了!&rdo;
这样一来,我更不好意思了。听朱文杰的意思,岳琳的确已将我们发生冲突的事情告诉了他。于是我说:&ldo;其实我并不是真认为岳琳在袒护晶华大酒店,不过……&rdo;
我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对面朱文杰问道:&ldo;晶华大酒店?&rdo;
我意识到我可能弄错了。看来岳琳并没有对朱文杰说具体的情况。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何况朱文杰本身就曾是一名老警察,我还曾在他手下工作过。
&ldo;岳琳没告诉你?&rdo;我简单地说,&ldo;还不就是为了晶华大酒店的事情。&rdo;
&ldo;她没说,我对她的事儿也没兴趣。&rdo;朱文杰说,语气似乎变得有几分冷淡。顿了顿,又说,&ldo;要是为了晶华大酒店,那就不奇怪了。&rdo;
我听出他话里似乎有话,但涉及到岳琳,又不便问。接下来,朱文杰告诉我他还有事,改天再给我打电话,我们可以聚一聚、好好聊聊,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走到桌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下意识地在手里把玩。从前温郁不喜欢烟味,而我却一直没为她戒掉。后来我再也没机会为她做一件事时,我却不再抽烟了。我从小便是个固执的人,不易改变长期的习惯。我习惯了温郁在我身边,习惯了她的呼吸、她的笑容、她的娇嗔……有一天这个习惯被突然间夺去,令我情难自已,不得不做些什么,将这种状况做一个平衡。从前觉得很难戒掉的烟,轻易地被我放下了。偶尔在思考事情时,会拿一支烟在手上,但绝不会将它点燃。因为那一点明灭闪亮的火光以及火光之后的灰烬,会令我产生一种幻灭感,甚至丧失生趣。
我把玩着手里的烟,回想起自己与朱文杰之间的渊源。我认识朱文杰时,他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我去他们所实习。在那个派出所,以及所属辖区,朱文杰有着很高的威信。我觉得,他似乎天生嫉恶如仇,并且具备&ldo;路见不平、拔刀相助&rdo;的侠气。那时我很年轻,朱文杰比我年长不了几岁,但我却在暗中对他十分钦佩,一有机会就向他讨教学习。朱文杰显然能感觉到我的这种追随,对我也格外地多加指点,我们的关系因此比较接近。
在朱文杰手下工作的整个阶段,学到的东西很多。可对我而言,最具特殊意义的,却是实习即将结束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有一次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辖区一户出租屋内存在卖淫嫖娼的现象。朱文杰派人去查过几次,但由于本所警察在辖区走动很多,居民对他们的面孔很熟悉,因此每次都没查出什么结果。后来朱文杰想出一个招数,让来所实习的我去办这件事情。
坦白说,对当年的我来说,这个任务相当艰巨。因为我必须以一个&ldo;嫖客&rdo;‐‐而不是一个警察‐‐的身份去完成。在大家的指点下,我装扮成一个前去寻花问柳的进城民工,到了有嫌疑的出租屋&ldo;钓鱼&rdo;。那个过程是令人难堪的,但结果却颇令人满意‐‐我们以合乎法律的方式抓住了一个女嫌疑人,将她带回所里。唯一的遗憾是,给她望风放哨的那个男人反应很快,被他溜走了。
到了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女人名叫何梅英。朱文杰带着我对她进行讯问。虽然在&ldo;钓鱼&rdo;的过程中,我更近距离地接触过她,但由于可以理解的紧张和难堪,我根本就没看清她的面容。在讯问室里我看到,她已不年轻,但容貌颇清秀,没有丝毫脂粉痕迹,眉眼里有种隐忍的哀怨。她一直垂着眼睛,盯着地面,态度平静地抵赖我们对她的指控。事后我想起来,其实她的那种平静,只不过是一种被掩饰了的绝望情绪。
我们得知,她离过婚,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在上小学。那个跑掉的男人,就是她的前夫。对于我们所说的事实,她明知没有抵赖掉的可能,却仍固执地加以坚持。她的解释很简单,无论我们问什么,她只说:&ldo;我没有。&rdo;
直到傍晚时,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她的女儿放学了,听说母亲在派出所,便来找她。民警们自然不允许孩子看到母亲,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儿在门口放声哭了。讯问室里的何梅英听到女儿的哭声,先前那种固执的平静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