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闻言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站起来,用餐巾擦了擦手。&ldo;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是非观很淡薄。后悔选我当指令者了吗?&rdo;
安德鲁呆呆地站了几秒,摇头道:&ldo;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rdo;
杨州看他一眼,表情似有触动,最终没有回应,转身朝书房去了。
基地政府大楼里,到处都是喧闹的人声。年还没过完,每个人都懒洋洋的,工作提不起劲,茶话会倒是开得勤。
陈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刻意扫大家的兴。发表完讲话,他打算去办公室看看,半路上接到秘书发的消息,说曹晚青在等他,陈坚顿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脚下一拐弯,随便选了个小门离开了。
基地政府的办公区共有三栋大楼,相隔不远。陈坚来的次数不多,一时兴起逛了逛,不知怎么地走到一片僻静的小花园。
虽然已经立了春,万物却依旧萧条,花园里一派灰扑扑的景象,没什么好看。陈坚准备原路返回,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探头一望,竟然是方行和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那个女人看着面生,相貌普通,中等身材,像政府里最底层的公务员,和方行倒是熟悉,一边说话,一边频频点头。
陈坚心里还没什么成形的想法,身体已经下意识地闪到一排无精打采的灌木之后。
那两人站定了,距离陈坚有些远,听不清谈话的内容。看起来方行吩咐了什么事,女人一脸恭敬地答应了。
后来女人先离开,剩方行一个人站在仿古的凉亭里发呆。
陈坚从灌木后出来,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方行警惕地回过头,看见是他,嘴角慌乱地一抽,脸上血色全无。他手指揪着裤缝,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似欣喜又似害怕,&ldo;你怎么在这。&rdo;
&ldo;出来走走,&rdo;陈坚语气平和,甚至还戏谑地一笑,&ldo;躲曹晚青。&rdo;
&ldo;哈。&rdo;方行的肩膀小幅度地滑落,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埋怨道:&ldo;过年这几天,也不到我家坐坐。&rdo;
&ldo;忙。&rdo;陈坚含糊地说。
方行心脏扑通跳,他找不到话讲,便偏过头打量陈坚。陈坚好像瘦了,五官的线条更锋利,阴着脸不说话时,有种慑人的气势。
方行当然知道这些天他在忙什么,刻意没有打扰他,只盼着他将杨州恨之入骨,认清他们之间绝无可能,然后过一段时间,就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可替代。
&ldo;他呢?你和他,如何了?&rdo;方行问。
&ldo;谁?&rdo;陈坚盯着不远处一棵干枯的树,树枝上仍缀着一两片叶子,经历了整个寒冬,犹自恋恋不舍,不愿离开枝头。
&ldo;杨州。&rdo;方行很不屑地说出这个名字,以显示自己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
陈坚却不吱声了。方行等了一会,心中咯噔一下,不安地问:&ldo;怎么,你还没赶他走吗?&rdo;他激动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愤怒的红,&ldo;你不恨他吗?他是周芸的儿子!要是陈叔叔知道了‐‐&rdo;
陈坚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霎时天地之间的寒气仿佛都聚在一起,兜头罩住方行。方行汗毛直竖,磕巴了一下,底气不足道:&ldo;退一万步说,他是你弟弟,你想乱伦?&rdo;
陈坚并不回答,仍旧盯着那棵树。他近来越来越爱沉默,消沉冷肃得如同基地外寸草不生的荒漠。
一只麻雀飞来了,轻盈地落在枝头,而随着这一颤动,坚持了一整个冬天的枯叶最终飘落。
陈坚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情绪失控、意乱情迷的晚上。杨州说了些胡话,他也说了些胡话。后来两人分开,杨州在卧室辗转反侧,他则下到一楼,在储藏室待到天明。
当时他坐在地上,抱着半空的箱子发呆。几经颠沛流离,陈北民的旧物所剩无几。实际上他们父子相伴的时光,也并不长。就算陈坚记事早,能有的回忆也不过五六年。这些年桩桩件件的旧事,他在脑海中重温了无数遍,鲜活得好像陈北民昨天才离开。
但如今再追忆,脑海中的场景蓦地变成了泛黄的老照片,不言不语地提醒他,二十年究竟是一段怎样漫长的光阴。
他知道陈北民不会再回来了。
整个晚上,陈坚盯着父亲身份证上的笑脸出神,一旦眼眶潮湿,便把手中的卡片倒扣下来,等待片刻后,又重新拿起。
他为自己对杨州的那些龌龊心思感到羞愧和罪恶,好像背叛了父亲。
而照片上的人温和地笑着,仿佛并不介意。陈坚深知他的宽厚,哪怕对&ldo;那个女人&rdo;,他也从未口出恶言。
但他无法原谅自己。
麻雀振翅飞走了,方行百爪挠心一般难受,无数的情绪沸腾又冷却,最后只剩凄凉之感萦绕不绝。
&ldo;陈坚,你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rdo;方行紧握双拳,痛心疾首的语气:&ldo;你可别破坏我们的计划。&rdo;
陈坚冷笑一声,云淡风轻道:&ldo;这话该我说吧。&rdo;
他看似平淡的一眼扫过,方行的心跳却骤然加速,他张开嘴,接连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这才勉强镇定下来,虚张声势地质问:&ldo;你什么意思?&rdo;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陈坚本就心烦,无意中又撞到之前那出,倦怠之感更胜。他看了方行一眼,只觉两人之间隔着山海,再也没有当初亲密的感觉。但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没有点破方才之事,言简意赅地说:&ldo;只是提醒你一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