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还得专门找人来安装隔音棉,还是个不小的工程。宋予白皱了皱眉:“东西不多?”方宁:“对,主要是拾音觉得那些用不上的小玩意儿,没必要专程理回来。”宋予白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好半响才注意到沙发上那个被随意丢着的帆布包。“啊,这是拾音的,她吃完饭忘记带上去了,刚才我还听到她房间里有动静,我现在就给她拿过去。”“我去吧。”宋予白的手指刚刚挑上帆布包的肩带,一本蓝底封皮的《备孕指南:100天好孕速成》就从没拉好拉链的口子里掉了出来。书名不过是简单的文字组合,他的目光怔怔地落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无法凑出这个封皮上印的书名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宁将书捡起递给他,语声欣慰,感慨里都带着点哽咽:“刚到家的时候,那么小一个女孩子,转眼年底都要结婚做妈妈了。”书籍烫手,重如千钧。宋予白闭了闭眼,按了按太阳穴。倘若不是知道她主修文学史,这样认认真真的笔记,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要辅修医学二专。只是哪怕真要辅修,一本《备孕指南》肯定不够。心里百转千回了无数种可能,最后都被逐一否定。唯一剩下的最终的答案——或许,她真的在为即将到来的婚姻做准备。但是——不行。她还太小了。生育对女性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她尚未经历过人生的无限可能,不应就这样被困囿于家庭,被消耗青春和灵气。宋予白压下上涌的气血,提着《备孕指南》上了楼。他站在那扇由兔子铃铛点缀的门前。要如何跟她开口?她有未婚夫,他没有立场,去控制他人婚育的进程。他也曾想以身作则,教授她正常的恋爱观和婚姻观,但中间出了岔子,最终事与愿违。无论如何,至少这半年里,父亲让他照顾她。宋予白在门口踟蹰良久,才下定决心伸手敲她房门。只是曲起的指节尚未碰到门扉,房内细微而压抑的声却让他如遭雷击——是汹涌的海潮拍打豆蔻,是新鲜的莓果被挤出汁水,是极尽缠绵的暧昧里拉出的糖丝。他于门外,像多年行路受旱的旅人,在门内心满意足的喟叹声里,突逢甘霖。心跳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裴拾音握住麦克风的手几乎不受控,指甲划过金属网片,尖锐的噪音就从耳麦里传出来。生硬、刺耳。柔暖的落地灯照亮摊开在麦克风旁边的剧本,用铅笔划了波浪线的最后三段,是她今晚最后的工作量。如果不是宋爷爷强令她搬家,她更倾向于在原公寓里,将《合欢宗的女修没有心》的第三期广播剧录完,以便后天晚上能顺利交差。毕竟,那间公寓她专门装修了录音室,隔音材料一应俱全,不像宋公馆,录个音也像做贼——作为某阅读平台的年度1,《合欢宗的女修没有心》光一个书名,就已经足够让人斯哈遐想,加上作者文笔在线,意识流车开得飞起,即便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练功片段,都像是在po上的海潮里冲浪。文本里的意识流车描写得过度香艳,裴拾音门窗紧闭、手机禁音,小心翼翼做了一晚上的贼,却没想到,在最后几个段落,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弄得功亏一篑。“还没睡?”辨认出声音的主人,裴拾音闭了闭眼,屏蔽了脑子里满屏的脏话弹幕。心烦意乱地摘下耳机关掉设备。“还没。”带着火药味的两个字,让门外足足安静了半分钟,良久,宋予白才问他能否进来。当然可以。这里是他的家,她只不过是个寄居者。一晚上的心血白费,得另外花时间修音剪音,都是凭空来的麻烦。裴拾音起身开门,对上宋予白有些不太自然的目光,实在没什么好气:“干嘛?”宋予白意外于她身上整齐的衣服,扫过一书桌凌乱的录音设备,这才将蓝底白字的书递到她面前:“这是什么?”裴拾音多看一眼都心烦:“您是不识字还是特地来告诉我,您翻了我东西?”他无意跟她在一些不是原则的问题上做口舌之争,目光审慎而克制:“拾音,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裴拾音:“……”乖乖听话搬回来,就是我最没想清楚的事。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闷气在肚子里横冲直撞。其实当年捅破窗户纸有唯一一样好,就是她可以完完全全不用在他面前伪装温良恭俭,否则叔友侄恭,她演得还累,只怕要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