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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一天，贾梅听广播，得知电视剧《上海少女》已经开拍，虽然早知当女主角无望，可明明白白知道此事今世无缘，心还是猛一下沉下去，想找林晓梅聊，不料这天林晓梅是踩着上课铃到的。第一节是作文课，写一份公函，所以贾梅就悄悄地传了张纸条给林晓梅，哪料到柳老师目光敏锐得像有特异功能，说：&ot;可以让我欣赏一下吗？&ot;

刹那间，贾梅已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假如柳老师认认真真批评她一通，她肯定不喊冤枉。偏偏她就慢条斯理地挖苦个没完，羞得两个女孩无地自容。贾梅一向容易落泪，照贾里的说法是&ot;泪腺丰富&ot;，所以当即就红了眼圈；林晓梅不一样，她的外号是&ot;冰雪女王&ot;，简称&ot;冰雪&ot;，平素以不露真情自豪，这次却扑在课桌上连连叹气；贾梅以为她是为当不成领衔主角而悲伤，下课后特意劝她几句，不料她脱口而出，说，走进学校--《误入虎穴》。

这个说法一经发明就流行开了，后来为了隐蔽就简化为&ot;虎穴&ot;，接着，与此有关的话都成了暗语，什么&ot;狼窝&ot;、&ot;豹穴&ot;，全会引起大家会意的一笑。再后来，这说法也没有什么针对性，只是一种心境的体现。没人再说柳老师太严厉，仿佛大家已经习惯了，况且如今老师的威信已树在那儿，她不再每堂课前训话了。

贾梅自己没什么理论，她的观点大多是从贾里那儿来，贾里最著名的话是：女老师对女生严格，男老师对男生严格。贾梅用这观点去套，发觉柳老师倒不这样，遇上学校大扫除，她总是让女生换换水、递递抹布，而大声指挥男生干这干那。这时，女生就能享受有权威性老师的优越性了。

柳老师最让学生们五体投地的是对班级荣誉的重视。比如秋季运动会，谁去哪一项参赛，乒乓双打哪两个人搭档，都由她精心研究后指定，结果，田径赛中邱士力的短跑成绩算错了，柳老师亲自去那儿交涉，捡回一个第二名。后来算总分时，2班屈指第四名，柳老师涨红了脸，像个发急的小姑娘，这让全体学生觉得有愧于她。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谁也没想到柳老师会病倒。柳老师缺席的第一天，大家都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站定不了，无法平静，就像天下即将大乱一样。

新任班主任姓陈，年龄不详，据说他刚从其它学校调来没几天。他虽是个男老师，身高和嗓门都在柳老师之上，但不怎么发挥优势。他的脸长长的，不知神态温和的缘故还是说话怕惊动别人的原因，反正总有点像一匹任劳任怨的马。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说话口音有点轻，把人说得像&ot;银&ot;。

第一堂课，大家等着他谈班规，或是指出几条注意事项，但他没说这个，只是结合课文谈了鸟类的迁徙，还有人的尾骨什么的。听到他说&ot;银&ot;，底下有些小小的轰动，他也不恼，只说：&ot;这个嘛，我咬这个字咬不准，谁能下课后给我正一正音？&ot;课上到一半，卫生老师来敲门布置下午的包干区大扫除。卫生老师是个高音喇叭，说话动不动用大会发言的音量，她说完陈老师就对大家说：&ot;都听清了吧？这个嘛，我就不重复了。&ot;直到上最后一堂课，他都没再提大扫除三个字。

放学时，大家议论纷纷：究竟下午还扫不扫除？都乱套了，也没分组，也没讲奖罚办法，换了柳老师，会布置许多临时条例，让每一个学生都运转起来。大家似乎非这样不可。于是，有几个学生就追在陈老师身后问：&ot;下午怎么个扫法？&ot;

陈老师说：&ot;这个嘛，你们定。&ot;

他说话含蓄，软弱，好像天生是个模棱两可的人。后来，邱士力率先推开办公室门问：&ot;我下午有事，能不能请假？&ot;

他依旧不快刀斩乱麻，只说：&ot;你考虑决定吧。&ot;

&ot;他给了我一张奴隶解放证书。&ot;邱士力兴奋地说，&ot;这老师好说话，别错失良机。&ot;

这下，保守些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懒汉都跑到办公室请假，有的捂着肚子，作痛苦状；有的腿一瘸一瘸地在陈老师面前倒抽冷气。那个宇宙更是高明，说下午要参加他祖父的追悼会，可除了陈老师，所有的人都清楚，那老先生半年前就寿终正寝了。据说陈老师都不抬头，一律回答道：&ot;这个嘛，你考虑决定吧。&ot;

贾梅看了气得不行，说：&ot;陈老师在忙什么？他怎么不制止他们？&ot;

宇宙兴奋得很，说：&ot;他正在吃饭，你猜吃什么？吃干的方便面，嗨，他可真特别。&ot;

林晓梅闷闷不乐，说：&ot;搞什么？我们也请假去，真没劲，碰上一个只爱吃方便面的老师。&ot;可话虽那么说，行动却慢了一拍，因为她不愿说谎，怕毁了自己的形象，她认定自己将来要写回忆录的。

当天下午，陈老师提着水桶准时来参加大扫除，大家听见他问劳动委员：&ot;我擦窗子如何？我个子高。&ot;

劳动委员点点头，他就攀着高擦起来。大家不能傻站着，也各自挑了些活干起来，劳动委员这才像醒过来似的说：&ot;这倒也好，来的都是自觉的，说不定比原先干得好了呢！&ot;

林晓梅说：&ot;陈老师，得想个办法，否则缺席的会越来越多。&ot;

&ot;这个嘛，大家出点子，最后由劳动委员定夺。&ot;陈老师说，&ot;这是我的建议，采纳与否，由你们定。&ot;

&ot;乌拉！&ot;女生们大叫道。

&ot;甲级！&ot;男生们也拍起手来。

很快，大家就凑出一条妙计，下次大扫除由今天请假的同学承包，再有请假的，承包再后一次的大扫除。劳动委员当场就让大家表决，结果全票通过。

陈老师爬在门框上高高地举起胳膊，说：&ot;这儿也有个&039;银&039;表示同意。&ot;

大家全都举起手，愉快地大笑道：&ot;这儿也有个&039;银&039;表示同意。&ot;

隔了一周，包干区又要大扫除了，卫生委员抢先一步公布了补劳动同学的名单。那些人仍吵着头痛脚痛，要请假；宇宙又别出心裁说他的祖母在医院输氧气，他忘记二天前他还说祖母生下他爸就难产死了。可到了下午，他们却一个不漏全到了，谁愿意当傻瓜，独自一人承包下次的大扫除呢？要知道，这几个都是班里精出名的人杰。

林晓梅伏在贾梅肩上，说：&ot;陈老师真潇洒。&ot;她已经忘记她亲口说过他只晓得猛吃方便面。将来写回忆录，看来她也不会提这个严重的判断失误。

陈老师后来在班会上提出，班级工作由学生自治，他说他重点抓&ot;传道、授业、解惑&ot;。据字宙的不完全统计，说陈老师每天至少要批评十二位同学，只是他的批评像一阵微风，比如，有一阵贾梅爱写小虫一样的小字，陈老师就在她作业簿后写：请附带放大镜。又过了一阵，贾梅的字虽写大了，可一律向右斜，陈老师就写上；&ot;能否向左看齐？&ot;

贾梅印象最深的是陈老师评点她和林晓梅的作文。贾梅和林晓梅是好得难舍难分的朋友，可林晓梅是个才女，据说她三岁就发表了一首诗，当然，她的作文也是第一流的。一天，陈老师在作文课上评点了才女的作文，记得一开始就文笔优美：&ot;天上下着牛毛细雨，润湿了田间窄窄的小道。&ot;陈老师评点说林晓梅的作文用词贴切。精致，一个&ot;牛毛细雨&ot;外加一个&ot;润湿&ot;整个意境就脱颖而出。接着，陈老师又念了贾梅的作文：&ot;那是个雨天，鹅毛大雨落个不停……&ot;他没念完，笑声就响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说：&ot;鹅毛大雨是怎么个下法？&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