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篱靠在岸边的一株大杨柳树干上,觉得这里这么阴凉,坐着钓鱼倒是不错的。一个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筲箕过来洗菜,看到董武在洗杏子,便道,&ldo;武郎在洗杏子呢,你家杏子熟了么?&rdo;董武道,&ldo;园子比较向阳,熟得差不多了,就这几天下树。&rdo;那个妇人走到石阶上去,侧了一下头,这才看到杨柳树下还有一个人,她愣了一下,然后&ldo;哟&rdo;了一声,道,&ldo;这是董武你家娘子么,长得可真俊啊!&rdo;宋篱囧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董武笑了笑道,&ldo;他总是比较害羞,之前都不愿出门,今天才愿意出门来走走。&rdo;那个妇人笑了,道,&ldo;新媳妇都是这样,等多生几个娃娃出来,也就和我差不多了,还羞什么羞啊,都没脸没皮的了。&rdo;听她说多生几个娃娃,宋篱更囧,董武倒是笑得很开心。宋篱想,董武到底在高兴什么啊,他可是个男人,哪里生得出娃娃来。宋篱这样想,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经过所有人的言语驯化,潜意识地承认自己已经是董武的家人和媳妇了。董武洗好杏子,便抓了好些杏子放进那位妇人的筲箕里,道,&ldo;婶儿,这杏酸,用盐泡一泡还是挺不错的。&rdo;董武提着篓子,宋篱跟在他身后又走回去了,他本来是来看看水塘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回去却心里发闷,主要是被那个妇人说得有点不舒服。做杏子酒,要把青杏果核去掉,然后放在阴处阴干到一定程度,再放进酒罐里,加入高粱酒,这样泡一段时间就可以了。要做杏子酱,也要先将成熟酸杏果核去掉,再阴干到有一定水分的时候,然后煮熟,加白糖一起熬到一定程度后用罐子装起来密封好,放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吃了。那天中午,宋篱因为切杏子取果核而兴致很高,连午觉都忘了睡。董武将竹篾编制的大簸箕洗干净放在檐下凳子上,将切好去核的杏子铺在上面,等把所有的杏子都处理好,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做完这个,宋篱才觉得困倦,懒懒地走到卧室里去睡了个觉。等他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要下山了。李婆婆摘了菜回来等着他去做菜,春英坐在他家绣着鞋帮子。走到堂屋门口,看到董武担了两担新瓦放在桃树下面,此时正在洗手,宋篱问他道,&ldo;那个是瓦么?&rdo;董武点头回答,&ldo;嗯,明天得将屋上的瓦捡一捡,霉雨来了就怕家里会漏。&rdo;宋篱&ldo;哦&rdo;了一声,进厨房里去做菜去了。吃过晚饭,李婆婆和春英回了家去,宋篱坐在院子里消食,手里抓着装在簸箕里晒干的杏核玩,董武将阴在廊下的杏子搬进屋里去,宋篱正百无聊赖,院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黑黝黝的男娃娃跑进来,大着嗓门道,&ldo;武哥,我娘让我给你送栀子花来嘞……&rdo;宋篱站起身,好奇地看向他。那个男孩子本是要冲进屋里去的,这下看到宋篱,他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一样,脚步瞬间顿住,脸马上变得绯红,即使他脸是黑黝黝的,也能够看到他脸上红晕蔓延的痕迹,他手里提着的一小篮子栀子花被他飞快地放到地上去,然后像只被吓到的小鹿转身就跑,跑到院门口正好和另外一个跑进来的小姑娘撞到一起,两人都跌倒在地上,那个小姑娘还哭叫起来,道,&ldo;哥哥,你不等等我……&rdo;宋篱完全搞不明白那个小男孩儿看到自己为什么要跑,他过去把那小女孩儿扶了起来,关心道,&ldo;摔疼了吗?&rdo;那个小女孩儿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被她的哥哥一把扯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跑出去了。剩下宋篱诧异地站在那里。此时董武从屋子里出来,道,&ldo;有听到六婶儿家里林娃儿的声音,人呢?&rdo;宋篱捡起被那孩子扔下的篮子,道,&ldo;他送了一篮栀子花来,然后又跑掉了。&rdo;董武看着那花就笑了,道,&ldo;六婶儿是午时在塘子里见到的那个婶儿,她定是看你头发上花也没戴一朵,便送了这么一篮栀子花来吧。&rdo;宋篱囧了一下,道,&ldo;这花倒是很漂亮很香,不过我可不会弄到头上来。&rdo;董武道,&ldo;不戴就不戴。没说要你戴着。&rdo;里面的栀子花很漂亮,白得如同白玉一样的颜色,为三层大栀子,篮子里除了几朵开全的,大多是半含苞和全包起来的花苞。香味浓郁,扑鼻而来。董武看他喜欢那花,说道,&ldo;这花放在水里可以养大半月。我去找个东西给你养着。&rdo;董武进屋里去,过了一阵找出个陶瓷的小矮盆来,居然还是青瓷的,很漂亮精致,宋篱看去,分明是个笔洗,董武去舀了点水在里面,端了个凳子坐在宋篱身边,把篮子里的栀子花放进笔洗了。宋篱道,&ldo;用这个笔洗来插花不浪费了吗?&rdo;董武笑着道,&ldo;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甚少用它,放在那里也无用,还不如给你插花来。&rdo;董武插花很具技巧,他将未开的青绿色的花苞放在最外围,越往里是开得越大的,于是等全都摆好,变成了一个中间白色,边上青绿色的一朵大花,异常漂亮。宋篱高兴地把笔洗抱到手里来,笑得眉眼弯弯,道,&ldo;没想到你插花挺好。&rdo;董武道,&ldo;喜欢就端进去吧,明天再去还六婶儿家里的篮子,道一声谢。&rdo;拣瓦将栀子花放在卧室里的小桌上,睡觉时,整个房间都是香的。之前宋篱睡觉喜欢把脸朝向床里面,毕竟面向董武睡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这天因为这一盆栀子花,他,里面写栀子花是很俗气的花,连香味都是甜俗的,上不了大雅之堂,我还以为栀子花是什么样子呢,原来这么好看,味道也好,如何不能上大雅之堂了。我明天想去看看那株两百多年的树,不知道该是多么粗壮高大了。&rdo;董武将衣服都收好了,便把油灯端着放到了床边的高凳上,将外衫脱了准备上床睡觉,说道,&ldo;你读书倒多,我以前从没听谁说过栀子花俗气,倒是说胭脂花俗气的。六婶儿家的栀子花树就在她家后院里,你要看,我明天陪你去,不过,估计不是你想的那样高大,也没有你想的粗壮。&rdo;宋篱看到的那篇关于栀子花的描写是他读高中时看的一篇散文,将栀子花同玉兰比较来着,于是董武说他读书多,他也不好继续客气一下,只说道,&ldo;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就陪我去看吧!&rdo;董武上得床来,宋篱也友好地把董武的薄被递给他,然后依然支着头看着桌上那盆栀子花,又赞了一遍,&ldo;这可真香啊!&rdo;董武看他那一脸陶醉的模样就笑了,轻拍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道,&ldo;我吹灯了,睡吧!&rdo;也许是那栀子花实在太香了,董武吹了灯之后,宋篱翻来覆去依然睡不着,那香味让他一直鼻腔亢奋,总是去捕捉那香味,以至于大脑也跟着亢奋了,怎么也睡不着。他又翻了一下身,董武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薄被,问道,&ldo;怎么了?睡不着?&rdo;宋篱只好把脸朝着董武说道,&ldo;是不是栀子花太香了,我睡不着,你睡得着么?&rdo;董武道,&ldo;我把花放外间去吧。&rdo;宋篱嗯了一声,看董武就着屋外的一丝光亮起身将那盆栀子花端出了卧室门,一会儿他又进来了,继续躺下睡觉。这下房间里总算没有原来那么香了,宋篱这才慢慢睡过去。第二天宋篱又是外面大亮了才醒来,他以为董武又出门去了,进到厨房,却听到烧火的拖屋里房顶上有声音,他被吓了一跳,跑出屋去往房顶看,看到董武在屋顶上,他这才想起来昨天董武有说拣瓦来着,不过宋篱不是很明白拣瓦的意思,他原以为是把屋顶的瓦修补一番。董武在屋顶看到宋篱已经起来了,便道,&ldo;今天吃稀饭就咸菜,东西在灶上锅里,快去吃吧,我过会儿给你梳头。&rdo;宋篱听他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董武说给他梳头,虽然每天都是这么干的,但他说出来,就让宋篱觉得异常别扭,于是宋篱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他就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拿了梳子出来试着梳头发,他费劲地弄了很长时间,头发被他拉得不知道掉了多少,头皮被扯得很痛,头发却依然没有被扎好,而且还更乱了,他只能气馁地坐在那里生自己的闷气,心想自己真的很笨吗,手很不灵活吗,这么点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