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担忧曹操拉不下脸面半途反悔,刘协翌日又正式颁下圣旨命曹操遣其次子曹丕入赘蔡家。曹操领旨后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命人召曹丕入内帐谈话。不多时曹丕便被带到了曹操的面前,年少的他显然已是知晓自己即将出赘,青涩的面孔上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然而面对将自己像货品一般赘出的父亲,曹丕却是不敢有半点埋怨,依旧恭恭敬敬地朝曹操叩首行礼,“孩儿拜见父亲。”
曹操不动声色地抬手屏退了左右,遂即将圣旨递给曹丕道,“天子命汝入赘蔡家。”
诚然一早便知入赘之事,诚然在跨进营帐的那一刻心中就早已有了准备,可真当父亲将圣旨递到面前之时,曹丕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止步不前。赘婿比不得质子。后者便是再苦再累终有归国归家的一日;前者却是要被曹氏宗族彻底除名,入赘蔡家从受人鄙夷形同奴仆。
曹操见儿子犹豫着没有上前领旨,旋即将圣旨像垃圾一样往角落里一丢,怅然一叹道,“为父连累吾儿也!”
曹操这一叹让曹丕意识到就算他现在扭捏着不接旨也无法改变成为即将入赘蔡家的现实。只见曹丕扑通一声跪在曹操面前,额头紧贴在蒲席上自责道,“孩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曹操当然不会责怪曹丕不孝,事实上曹丕、曹彰、曹植三兄弟都是难得的孝子。只不过曹丕的性子似乎是懦弱了点,让曹操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就见他摆了摆手道,“汝与彰儿、植儿皆孝子也,孤甚感欣慰。”
耳听父亲提起自己的两个胞弟,曹丕的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难言的苦涩。曹彰和曹植是曹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曾想兄弟三人就连境遇都如此相似。曹丕即将入赘蔡家,曹彰则被派往刘备部为质,甚至就连最为年幼的曹植也要前往东吴充当质子。已经有过三年经验的曹丕深知身处敌营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情急之下他忍不住脱口向曹操求情道,“父亲,阿彰、阿植年幼,可否待其成年后再赴敌营为质。”
曹操当然也心疼曹彰和曹植。特别是睿智机敏的曹植时常会让曹操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故而曹操一直以来都对曹植宠爱有加。然则心疼也好,宠爱也罢,都不能改变既定事实。毕竟依眼下的局势刘备和孙策不可能答应这等要求。所以曹操仅是摆了摆了手。便将话题一转道,“孤听闻蔡安贞待汝如仆役?”
曹丕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回父亲。齐侯待孩儿其实不薄。”
“哦?”曹操意味深长地横扫了曹丕一眼,心想自己这次子终究还是少了点血性。于是他当即板起脸冲着曹丕告诫道。“子桓,汝虽奉皇命入赘蔡家,然汝终乃曹家骨血,切不可就此忘本!”
曹丕听罢赶紧俯首称诺。“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站起身信步走到曹丕跟前,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勉励道。“他日为父一统中原,便是汝归宗之日。”
然而曹操显然不了解他这个次子的脾性。曹丕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曹操的许诺固然是让人怦然心动。可曹丕转念一想其父若统一中原必然先灭蔡吉部。届时战事一起作为赘婿的他能否活到战争结束都难说。哪怕蔡吉信守诺言不拿他开刀祭旗,依曹蔡之间的实力对比,父亲也不见得会是最后的胜者。
其实曹丕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默默无闻。想他曹丕日日苦练武、勤习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征战沙场建立不朽基业,亦或是写下千古佳句进而留名青史。可现如今的他却身负赘婿污名,不仅受人白眼,还随时可能成为父亲争霸之路上的牺牲品。反观许都的兄长一出生便是曹家的继承人,未来还将坐享父亲打下的基业。面对如此强烈的反差,若曹丕说他不介意那是在自欺欺人。但曹丕并不会就此向曹操袒露心声,因为他十分清楚在父亲的眼里他和他的兄弟姐妹都不及天下来得重要。只要条件允许曹操能随时舍弃骨肉来换取他所注重的天下。所以曹丕最终只是唯唯诺诺着附和了一句,“谢父亲。”
曹丕的反应多少让曹操有点失望。在他看来曹丕身为他曹操的儿子理应充满激情与血性才对。可曹丕始终都保持着拘谨的态度,好似一壶半开未开的热水。无奈之下曹操只得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可以离开了。
曹丕起身告辞后回到了自己的行帐。不曾想曹彰和曹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两个少年一见曹丕进帐立即双双拥上前道,“二哥,二哥,汝可回来也!”
面对不请自来的两个弟弟曹丕诧异地道,“尔等怎会在此?”
“小弟与三哥即将入侍为质,特来向二哥辞行。”曹植拱手作揖道。
曹彰可不似曹植这般乖巧,他直接就开门见山地向曹丕问道,“二哥可是要入赘蔡家?”
眼见曹彰问得如此直白,曹丕只得苦笑着点头道,“是。”
耳听曹丕亲口承认了入赘之事,曹植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追问道,“父亲不为二哥求情乎?”
曹丕苦笑着摇了摇头,“天子旨意岂可违背?”
另一头的曹彰却是不服气道,“圣旨又如何!天子在许都皆赖曹家庇佑,何须在意天子旨意。”
诚然一早便知曹家已与天子决裂,此刻曹彰一席“大逆不道”的言语还是让曹丕大吃了一惊。就听他急忙向曹彰告诫道,“刘备乃汉室宗亲,汝到刘营后万不可对天子不敬,否则性命堪忧!”
哪知曹彰非但没将曹丕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了一句道。“二哥,与其寄人篱下,不如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