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是有多嫌弃的话,丛枝不敢接二连三的想下去。她默默无闻的洗着碗,又格外机械的用干净抹布将那些残留的水渍擦干,又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摆放整齐。
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明明已经很克制的不再去想丛嘉炀故意的话,可她却不得不承认那段话里的一个事实,确实是丛元洲热脸蛋贴他们家冷屁股的,也确实是丛元洲强硬的将她塞进他们家的。
因为丛嘉炀的话,丛枝有些失落,她并不知道原来在伯父一家的眼里,是这么看待她和丛元洲的,可能丛鸿民顾及情面,并没有向丛嘉炀这样很直接的将这些隔阂露于表面,但举止投足之间的疏离感,让她不得不敏感的多一些心思,并朝着丛嘉炀话里的轨迹认真想。
夏天的夜晚,也不见得多凉快。
她喜欢晚上出来压马路,路灯稍显薄薄暗色,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身上,在地面上映出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影子。
树叶沙沙作响,一辆噪音极大的摩托车从马路上驶过,丛枝被吸引了目光,她看见了那辆摩托上坐了三个少年,手臂抬高,在空中挥舞,嘴里也在高呼着,像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高兴。
摩托驶远,丛枝重新将视线落回手里的手机上。
上面显示着母亲周苏荷的电话号码。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久,如果细细算的话,那应该是他们办离婚手续的那天。
周苏荷在北方城市的某家上市公司里工作,大学时和丛元洲是校友,两个人日久生情,大学还没毕业两个人就有结婚的打算,尽管周苏荷和丛元洲一毕业因为工作即将面临分别的可能,他们也依旧凭着一腔爱意真诚结了婚。刚开始那两年,她们两个人不经常见面,丛元洲是老师,因为一次特级审批,他被派去偏远地区的小山村支教,尽管这样,周苏荷和丛元洲也依旧保持对那份爱意的虔诚,双向奔赴彼此。
丛枝就是这样降临的。
但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时间与距离的磨灭,周苏荷在上市公司得到老板的认可,位置越来越高,眼光也越来越高。而丛元洲,被乡村民间的淳朴与单纯所吸引,逐渐爱上山村支教这样无私奉献的职业。
他们两个人的差距就这样越来越大。隔阂变得越来越深,周苏荷嫌弃丛元洲没用无追求,丛元洲嫌弃周苏荷事业心太强功利心太重,这些年之间,他们一直在吵架。
一直到一个月前,周苏荷又因为升职坐上了主管的位置,公司老总有意大力培养她,想将她外派出国,经手国际市场。这是一个很能提升自己的跳板,周苏荷不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专门从京北飞回来,与丛元洲商量这件事。
丛元洲当然不同意,两个人又一次爆发了争吵。而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周苏荷提出了离婚。
丛枝当时就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很清晰的听见她的妈妈说:“我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放我走。”
“那枝枝呢?”一脸倦容的丛元洲看着面前那个从里到外都透露着矜贵高雅的女人,目光凄然,“你连枝枝也不要了吗?”
周苏荷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枝枝,脸上露出和他那般不堪的情绪,她姿态仍旧高贵,甚至连看都没看丛枝一眼,声音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法院会把枝枝判给你,就算我说要这个字,不也是无用功吗?”
这是周苏荷当时的原话,丛枝当时就那样看着他们,眼睛干涩,一滴眼泪都没掉,却在心里偷偷潮湿,积水一片。
那句话一直梗在丛枝的心里,像一根鱼刺一样不上不下,她不知道她的母亲为什么会为了一份工作连她都舍得放弃,但是她好像又懂了,能让她舍得放弃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她心里从来没那么重要。
尽管那是她的妈妈。
丛枝并没有给周苏荷拨电话过去,她退出了界面,一抬眼之际,她看见了路边的拳击俱乐部。
在它周围的店铺都已经关门熄灯,唯独那家俱乐部,银白色灯光璀璨。
黑夜里,它是唯一光亮的白。
好像与祁骁任何有关的事情,都能让丛枝轻而易举想起他。明明与他相识不久,他们之间也不算很熟的人,可偏偏就是能让她那么记忆犹新。
丛枝浅浅的弯了弯唇角,将目光收回。她又朝前走了一小截,走进一家711便利店。
便利店不算太大,但里面也足足摆了五个货架,丛枝绕着那些货架走了一圈,最终到牛奶区域拿了瓶酸奶。
正思考着要不要再买一点小零食什么的时,便利店的门又一次被人推开,机械的“欢迎光临”电子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还混杂着不同频率的脚步声。
连带着他们的话一起,传进了丛枝的耳朵里,“那套组合拳真6啊,打得又帅又解气!”
“阿祁,改个时间你教教我呗。”
“叫爸爸都没用。”
熟悉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时,丛枝拿着酸奶的手一顿,视线不自觉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边有货架遮挡,其实看的不算太真切。少年身姿高挑的站在货架前,眉目微垂着挑选东西,他身上换了件白色的t恤,头顶的白炽灯光落在他的身上。
耀眼到让人贪恋垂涎。
他并不在意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甚至连在他身旁聒噪不安的江畅都被他刻意忽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