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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直面重生（第2页）

“我会娶你。”

乌黑的眉上凝着水珠，长长睫毛下，那双眼睛比天上晦暗的月亮更深沉，更复杂，更难辨，可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不迟疑。

木英知道，为了水下那只有力的手，为了这句话，为了眼前这人，她不会去死了，她要活着！好好活着！

木英轻轻笑了下，没错！活下去就有希望，虽然等待了五年，五年后又等待了六年，可她还不是把正阳等回来了！那两年，她很满足！真好！以后肯定会更好的！可……那场大火燃起，把一切都烧毁了，都怪他！张志高这畜生！他真应该去死！

恨恨一脚踢去，他却无知无觉。要不要再补上几棍，把他弄死算了！不行！不行！杀了人，就得去坐牢，这样就再见不到正阳和小乐了！为了这个畜生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木英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往门外走去，快离了这里吧！

跨出屋门，怔怔抬头望去，蓝墨色天幕上镶嵌着无数星子，闪亮的，暗淡的，大大小小，互相辉映，虽没月亮，可还是洒下莹莹光芒，四周并不是不辨五指的黑。凉凉细风带着春末寒意吹在脸上，湿润，微咸。木英慢慢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一抹脸，满手的泪水，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流满面。原来她真活过来了！活过来了！那场大火把她送了回来！回到了一九七六年的四月暮春！

重生了！

那样大的火，却让她重生回来了！这样的事情从没听过啊！是哪路神仙大发神威，施法救了她！又或是哪路狐仙看不过去，可怜了她！让她再活一次！那是不是又能见到正阳，见到小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可以努力不让正阳娶那个女人了！更可以提醒正阳，躲过灾祸，再不要耳聋了！张志高也被她打成那样了，应该再不会放火来烧她们了吧！

重新活一辈子！

木英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小乐，妈妈好想你啊……好想你啊……

足足一刻钟，木英才停下大哭大笑，慢慢直起腰，拉着土布罩衣抹去了眼泪。定定神，往四周看去，一个荒弃的大院，拦着围墙，左手边还塌毁了一段，露着个豁口，她所站身后立着一排屋子，红砖房，平顶，一门一窗的单间，屋子完好，可门窗上灰蒙蒙的，全是尘土，应是好久不用了，穿过平坦泥地，两扇大铁门紧紧关闭着，门边另有两间红砖房，同样关闭门窗。

这好像是镇上的废品收购站啊，对，就是废品收购站。上一世只想着离了这个可怕地方，到后来她也没弄明白在哪受的辱。吴金胜和张志高，你们动得好脑筋，现在这时期，人人都吃不饱，穿不暖，哪还有啥废品可卖呢！这地方几年没人，真是个作恶的好场所啊！最好烧了它去！不行，不行，如果着了火，那还不是引来更多的人！快走吧！快回家！这么晚了，爹娘在家肯定急死了！

想到能再见到娘，木英心中一热，娘，女儿不孝，女儿回来了……

穿过豁口，杂草丛生，是块野地，木英抬头辨认了下方向，前方高高烟囱沉默矗立，她认得，那是一九五八年全国大炼钢时建起来的土高炉，现在早已废弃不用。认准方向，她扒开矮灌木，不顾荆棘刺手，快步向西行去。走出野地，穿巷过院，静寂夜里连声狗叫都没有，扯扯嘴角，这个年头，吃食都按着人头来的，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狗呀。左穿右转，终于踏上一条较宽的土路，可以并行两辆牛车，木英轻轻笑了笑，这是南昌路，就是老先的兰香路，是小镇的主道，解放后改的南昌路。

这个小镇名为兰房镇，以前家家养兰，户户爱兰，不说解放前如何，前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把兰花全都打砸了干净，兰房镇的名字倒留了下来，上辈子她死去时，这小镇还叫着兰房镇。兰房小学边的那条小巷子不知现在在了没，奥，还没有吧，兰房小学还是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后才建起来的，等有机会去看看。

收敛神思，木英脚步匆匆，一步三赶往前走去，折腾了半夜，估计白天也没吃啥东西，只觉得肚中空空，腿脚越发沉重起来。

道路两侧杂草增多，渐渐不见房屋，出现大片田地，插好的秧苗整齐划一，地头里的水在夜间闪着亮光。又走过一块田地，木英心里打起鼓，这老远的，到天亮时能走到吗，可还有老长山路呢！

得儿……得儿……

一串牲口蹄子声从远处轻轻传来。

迈出的脚步一顿，轻轻落下。可不能让人见着，得躲起来，这老晚的，就她一个姑娘走路上，肯定让人生疑，再说踫上流氓更不好，别出了虎窝又落了狼嘴的！想到此，木英两步到了路边，蹲下，双脚往下一滑，踩着沟底转身，整个身子趴到了沟沿上，警觉着来人。稻秧刚插好，这水沟里都是水，不说多深，可双脚踩进去，一下没过了脚踝，水流漫进布鞋、裤腿，冰凉冰凉。

是谁，还在赶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