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想明白了,姐姐。只是这话,你谁都别告诉,直到我真格能出宫为止。”瑶筝含了恳求。
“……好。”德琳答应:她是不想元信知道、怕会被元信的阻挠动摇了决心吧……
德琳思虑再三,最终守了对瑶筝的诺,未对任何人提及她的打算。直至元信找上门来。
“瑶筝要走,你为何不告诉我?!”元信气急败坏——从仁慧皇后处听到消息,他整个人都懵了,找到瑶筝,她油盐不进,只咬着一句“宫里呆腻了,我要回家”。他气急,道“好,我说不通你,我找杜教习来。”结果瑶筝说“你找德琳姐姐也没用,我早跟她说过了。”一句话激得元信红了眼,撂下瑶筝就奔了寿昌宫,“教习,我到底哪里不入你的眼?你为何……”
“殿下,”德琳起身,“我告不告诉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元信直着嗓子,“你若早说,我早去劝她,何至于……”
“殿下您敢说从不知瑶筝的念头?她一点儿没流露过吗?”
“我……,她……,”元信不那么气盛了,神情犹疑、追悔起来。
“您其实并非毫无所知,只是未当回事,您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德琳不饶他,看元信一副欲辩辞穷的模样,冷冷,“不过就算当回事也改变不了什么,是以,您也不必懊恼。”
“什么叫‘改变不了什么’?若是……”
“若能改变什么,此时您不该于我这儿缠杂。”德琳一句不让元信,“谁是解铃人,殿下您不知吗?”您不去找解铃人,在我这里追究什么?!
“我……”元信垂了头:他知道,知道瑶筝介怀什么,也知道谁是解铃人,他坦承过心意,他母后否决了,可他可以再去求,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只要我心意坚决,父皇和母后早晚会被说服的,教习你该信得过我……”
“我信……”德琳忍下了叹息:正因为信,此时才彻底灰心——她从未疑过元信待瑶筝的真心,故笃信他定是千方百计争取过仁慧皇后、嘉德帝的首肯,结果却是他亦不确定的“早晚”,那瑶筝从哪能看到出头的希望?走,果真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你既信我,为何不拦她?她最是信服你,你说的话……”
“殿下,”德琳提高了点儿声音,压下又急了的元信,“瑶筝对我、我对瑶筝,我们之间是什么样,您是清楚的。您初识瑶筝、不算幼年那回,她什么样子,您当也记得。今日今时,她若还是那般无忧无虑,漫说拦她,就是打着骂着,哭着求着,我也叫她走不成。可是殿下,她如今有几日是舒心的,又有多少时候是烦恼委屈的,您知道吗?因为您而痛苦不堪……”
“你之前不也受了许多委屈?王兄不也令你痛苦不堪?可你不还是和王兄在一起……”意会到了德琳要说什么,元信慌了,劈头打断。德琳方要开口,却听有人大喝,“元信,我是和你有仇?!”
元成进来的架势和此前的元信如出一辙,只未像他那般风风火火,沉脸阔步的却更令人怵。元信一见,登时激灵,反应过来,“我、王兄……,她……,这……”,看看元成,看看德琳,又慌又愧,说不出句顺畅话。
元成看德琳面色无异,才又瞪元信,元信这功夫可已想到原委,又急又屈,道“王兄您得讲理!教习明知道瑶……陆教习要走,却不告诉我,她……”
“元信,”元成打断,“杜教习告诉你了,你就能留下陆教习?”——与德琳的反问却是异曲同工,“陆教习要走,是因谁的缘故?”杜教习?!
见元信讷讷了,元成缓了语速,“你可想过和陆教习的争执,到底是一时一事,还是……?难题若仅在母后和父皇身上,王兄这就许愿,必出面助你,总会有成算。然你和陆教习的问题仅止于此吗?不止、你也心知是吧?那这回你或能侥幸说服留下她,往后呢?你敢保往后事事都有机会、有耐心跟她一一解释?而她也能一次次接受?若不能,她怨你、误会你……,别急着辩,你好好想想。”
他并不看好元信和瑶筝,可从知道德琳抱的期望,倒是仔细替他们思虑过几回,此时说来,自是句句直指根本。元信本来急恼,随着他的话,神气逐渐黯淡,最后轮番看元成、德琳,显而易见地惶惶了,目中不觉已全是恳求。德琳歉然看着他,爱莫能助——不用看,能想到元成也与她神情相类。元信看着他们,眸光灰寂下去,苦痛益发触目,垂头咬着下颌,艰难地抬臂行礼,默转身走了出去。
德琳看着那失了精气神儿的背影,恻隐不已:听了元成所说,她才想到了更深一层,之前不曾想到的:元信,他不再是从前坦率热忱的闲散王爷了,担着护国治军的责任,不可能不讲谋策方略,是以会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处——若事事都能与人言,还称什么“谋算”?而瑶筝侠义单纯,眼里心里揉不得沙子,对她而言,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想不到也不会接受“向善而姑且为恶”,她和他,已在不知不觉中生出分歧、拉开了距离……他们之间,除非元信能放下皇子责任、男儿抱负,可宁王不在了,宜王早被流放,他怎可能再撒手重归闲散?或者瑶筝脱胎换骨,而那相当于“杀”掉她变成另一个人,更谈何容易?!年少的情投意合,终是在世事变迁中改了初衷模样,看似美好的开端,并不能就此圆满,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有些人有些缘分,注定只能同行一段路,却不能相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