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墨莲低头抹去眼泪,也跟着起身,“小姐,我和您……”
“不用,我自去就好。你还和平素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墨莲明白德琳的意思,脊背挺了挺,声音也硬气了些。
德琳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墨莲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却看不出端倪。摆了饭上来,德琳也未说什么,执起牙箸便吃,饭量也未见少。墨莲放下些心,只在想问问史姑姑怎么说的时候,德琳摇头,“别问了,都是真的。”墨莲心一沉,德琳却瞥了她一眼,“别胡思乱想。今日都累了,好好睡一觉再说。”
她面容沉静,自有种不容置辩之气,墨莲依令行事,一颗心却不得安稳,整夜碾转反侧,好容易熬到晨光熹微,再躺不住了,轻手轻脚地起来,想去看看德琳睡得如何。结果刚一走到内室门口,就见德琳抱膝坐在床上,吃了一惊,“小姐?”
德琳转过脸来,竖了根手指在唇边,接着才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卯初了。”
德琳点了点头,招手。墨莲赶紧过去。德琳盯着她的方向,轻声,“再等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后公主该起来了,你去请她过来。记着,除了史姑姑,不要让旁人知道。”
“是。”墨莲应声。
这日卯末,元沁被史姑姑搀着到了德琳处,未及两刻,元沁急急回了居处,之后,有虎卫装束的人听命前来。辰时,有快马从行宫飞驰往都城。半个时辰后,一羽信鸽从万壑群峰中振翅飞往皇宫……
这日酉时,太子元成回到文华堂,总管李申正翘首以待,“殿下,您可回来了!”顾不得太子一脸倦容,径从袖中托出一个信札、一个鸽子的脚管,“行宫那边来的。”
元成脸色一变,三两下拆开后发先至的鸽子脚管,触目四个字:教习失明,元成眼瞳一缩,抿唇夺过信札,不知怎么拆开的,元沁凌乱的字直扑眼帘:教习看不见了……
第120章冰心(上)
元成的指令下得又快又急,冰霰雪珠一般,炎夏里让人陡生寒意:传太医张时景、詹聿怀,不论在做什么,即刻赴行宫;传虎卫,沿途护送,若有闪失,就都不必再回来;召燕铁八骑,候命,准备夜行。语罢一个转身,待李申反应过来,眼前哪还有太子殿下的影子?
元成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和元信前后脚——今日虎卫营当班值守的恰是这位安王殿下,听到东宫传的命吃一惊,一面通报耿将军派人,一面赶紧到文华堂来了。元成回来时,元信正追问李申缘由。李申原还想遮掩,见随后进来的元成明明听见了他们说什么,却只是瞥了眼便自去了内殿,遂把元沁的手信取了出来。
“怎么会?!”统共六个字,一眼就看到底,元信对李申扬着纸笺,满脸不敢置信。李申愁眉苦脸地对着他,心道别说是老奴,就连太子殿下只怕都没有头绪……
两人各怀疑虑,大眼瞪小眼,正一筹莫展,却见元成换了身夜行骑装从内殿出来,元信益加吃惊,“王兄,你……”
“他们人呢?”元成未理会他,自问李申。
“属下听命。”
李申不等答话,殿外有人应声,跟着一个瘦削矫健的中年男子现身,对元成叉手行礼。元信认出是龙隐的副统领霍项、也是实际的发号施令者——龙隐的总统领原是嘉德帝,近些年更替为太子元成——元成一见是他,微怔,“不必你,燕铁八骑跟着我就好。”
“属下来是问用不用瑾言同行。”
元成脚步一顿,“她现今能当得起长途……?罢了,现去召她还得耽搁……”
“她随时可启程。”
元成的面色自接到行宫来书后第一次缓和,“叫她快些。”
“属下遵命。”
霍项领命退下,元信却追了上来,“王兄,你要去行宫?!”
元成停步,面无表情地看他。
元信有些气短:元成的惊急,他能明白,可现今的情势……身为储君的他就这么出宫,还要星夜兼程,这……
“国一日无我,不会亡,可她……”国事再危急他自信会有转圜之策,然她若有事,他怕再无补救之机,一个时辰前的“教习失明”四个字让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惊惶……即便此时,他的心仍似在往无底的深渊中坠着,一时不见到她,便一时不得安定……归根结底,他冒不起“她有事”的险,“我已禀报过父皇。”此前他便是去了曜华殿——有嘉德帝坐镇,他暂可脱身,“至迟后日我就回来了,你知便自知,不需声张。”
李申和霍项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凡事分得出轻重,元信悟性虽好,却是初涉政局,多嘱咐一句总是不犯错。
“后日?”元信置疑:能吗?杜教习看不见了,你那么有把握去了就好了?
“大不了我带她同回。”
元成的话中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元信无话,退步让路,“王兄一路小心!”元成“嗯”了声,衣摆翻拂处,人已大步出殿,殿外候立的八位龙隐悄然相随,眨眼间,一行人便去得不见踪影。
元信收回视线,一向明朗的眉目间笼了层肃然,看看李申,也是满脸的世事多艰,实不能指望他来解什么忧。默默拍拍李申的肩,元信一身沉重地踏出文华堂。站在宫道上迟疑了一阵,硬生生扭转了想往内宫去的脚步:前些日子从行宫回来,好容易劝得瑶筝放下了,谁知……今日的事还不知因何起如何了,杜教习的眼睛也……呸,呸,杜教习的眼睛必会无事,那就等无事后再告诉她也不迟,即便到时候她要怪他,那也比这时候白跟着受煎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