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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第1页)

德琳听他口气似并不介意,虽诧异,却也乐见,由衷道“殿下豁达。”

“非关豁达,”元俭摇头,还是淡淡笑着,“不过是人死不能复生,况宁王妃天上有知的话,也不会愿我颓唐憔悴,更何况我是皇长子,一味耽于情殇而诸事不顾,那成何体统?对亲何以言孝、对手足何以为表率?”

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德琳听了又是意外又觉刺耳,微蹙眉瞥向他,却见他唇边虽挂着清浅的笑意,面上却是一片萧瑟,恍悟他先那么说不过是不愿她自责,而后这些则应是他抱病那一向旁人慰谏他的话——他痛失爱侣,却是连哀痛都不能恣意随心的?!

德琳体味他斯时至今的凄苦自抑,心中顿时溢满了不忍,元俭似有所觉,微偏了头看看她,自嘲地笑,“教习不会是嫌弃我这不祥之人吧?”

“殿下——”德琳叫了一声,轻喟,“造化无情,您又……”您又何必自苦?“况您对宁王妃一往情深,那才是……”那才是令多少人感佩之处。

“一往情深?”元俭重复了一遍,又露出自嘲般的苦笑,“她的薄命却成就了我的情深之名……老天对我真是何其仁厚……”

德琳说不出话。

他所要的当是与宁王妃鹣鲽相依,白首偕老吧,最终却落得个天人永隔,他如何能不郁愤上苍?

德琳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悲悯,却听元俭犹在怅然低语,“还有情深……她独眠地下,我却很快要另结秦晋了,这样也敢说情深吗?”

“殿下,”德琳不能再由着心酸下去,缓声对他道,“您对宁王妃如何世人皆知,又何须再苛求形式?您说呢?”

“你是说……”元俭未看她,眼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你是说馨儿不会怨恨我再娶?”

“是,”德琳强抑着叹息,知“馨儿”该是宁王妃的闺名,那女子何幸能得眼前这男子倾心相待,又何不幸要先他而去,“王妃若有知,必能明白您的不得已。”世俗的观念里,女子为男子守节是天经地义,男子若如此则不容于礼仪教化:男子是要肩承家族后嗣的,如何能为区区女子一蹶不振?岂非太荒唐、太不成器、大不孝——寻常男子尚囿于此,更何况皇族子弟?

“你说……不得已?”元俭听到德琳说的话时转过脸来,神情有些难以置信,“我从未跟人说过……”

德琳忍不住要苦笑了:她跟元俭总算比跟旁的人要熟些,何曾见过他哪怕一次为这婚事展颜笑过?尤其这正日子都临近了,他还有闲心为元沁、木槿挑画册,他的意愿还用再说吗?

“我是否太不知好歹了?”那是皇后娘娘亲为他选的婚,他不该让人看出不上心来,不过这人是德琳,他亦就无意遮掩。

“世间最难勉强的便是人的喜恶。”德琳以为他指的是婚事本身,只能如是作答——公平而论,李蕙的出身和品貌续为王妃并不辱没元俭,只是外人眼里再怎样的珠联璧合也抵不过当事人的情有独钟,尤其对经历了沧海巫山的人而言,还有怎样的花丛能令他回顾呢?

元俭从问了话就在看德琳的反应,听到她所答略怔,随即想到她大约是误会了,转念间觉得这样也好,遂将错就错,“倒谈不到勉强、或者喜恶,不过是……无什所谓,我只需娶个王妃令人不再担忧我也就罢了,至于是张家小姐或是李家小姐又有什么差别?”

德琳听他这么说,心道果如所料,一面却莫名生出不快,含笑道,“男子的心胸果然不同!一辈子的大事,也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她钦佩元俭的专情,也深知他对斯人的多情难免成为对彼人的无情,可那后来者何辜?难道女子的期盼和意愿对于男子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么?他们真是何其自负!

德琳心中不忿,不过是尽力掩饰,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元俭是何等样人?诧异地看了看她,想起了什么,“我的错,”他致歉,“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

这下是德琳不解了:他无疑是看出了她的不快,可他的话是何意?

元俭温和地苦笑,“你和李小姐交好,我却那么说……你自然是要替她不平的。”

德琳张了张眼,暗惭今日真是昏了头了,对谁都那么容易动气,“殿下怎知我和李小姐交好?”

元俭被她一问,不那么确定了,“东宫设宴迎木槿回京那次,我见她和你相谈甚密。”

德琳想了想,记起那次是和李蕙说过几遍话……那一夜……人若能未卜先知,她定会找个由头避开那多事之宴,“平素都是见过的,是要比寻常人熟识。”交好则还谈不上,“原来那一次是……”难怪她当日觉得座位布排得古怪,原来竟是为了方便元俭察看李蕙的。

元俭知她已经想到了,略有惭色,“教习见笑了。”

“殿下言重了。”德琳和声,知那不会是元俭的意思,他不过是听命去走那么个过场而已。倒是李蕙,多少人又羡又妒她能得宁王青眼,若知道这当中元俭所抱持的态度,她情何以堪?

德琳感触不已,元俭全看在眼里,并不知她这是心中有事、不自主就由人及己想得多了,只当她是不赞同他的所为,也无话好说,只能苦笑,“教习是觉着我无礼张狂,轻贱他人心意……”

“怎会?”德琳忙拦他,“殿下想到哪里去了?……德琳只是羡慕男子总还可以选择,女子却……”女子却只能如俎上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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