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的花灯其实也只是些常见的样式,不外乎花鸟虫兽瓜果梨枣之类,不过是在放置的时候动了心思,或因枝头水畔之景、或依檐下山石之势而装点摆布,一盏盏灯就都像是有了生气有了故事,相较于元夕夜的种种富丽堂皇,更多一番朴拙清新的意趣。元俭、元沁这见识过元夕胜景的都看得饶有兴致,木槿就更不用说了,不时对德琳轻声笑语这个好看、那个有趣,忽抬眼看到假山顶上的一只“猴子”,定睛细看了看,惊异,连声叫元沁,“公主,快看、看!”
那是扎得极逼真的一盏猴灯,一爪挠腮,一爪托桃,往一边儿溜着的一双小眼儿像是生怕被人抓,快咧到耳根儿的一张嘴却全是得意——假山旁边的树上正挂着大小不一的“桃子”,两下里相呼应,这猴儿干了什么好事也就不言而喻了。若仅是如此,木槿当还不至惊异,实则是那猴儿灯每隔一霎便会自个儿动起来,先缓缓前俯,再慢慢后仰,渐次快起来,前仰后合中让人只记得它那张快咧到耳根子的嘴,活像是要发疯——好在它最后又慢下来,渐至于停住,否则为偷到个桃儿、且还未及咬一口就疯癫了实在是猴界之耻,千古之憾了。
这盏灯委实令人忍俊不禁,元俭看得连赞画得好、扎得好、尤其难得的是机关奇巧,尚书府里果真是人才济济。
杜昭听了笑,说画的、扎的也就罢了,那机关么可不敢居功,那是费内官指点得好——让猴儿前俯后仰用的是和“扳不倒儿”一样的道理,不算难,至于何时动、如何停则牵涉到火烛、平衡等种种门道,那才是最见功力的地方,若有一样儿事先算不到,可就免不了落个灯倒猢狲灭了。
杜昭向元俭细讲了费礼海是如何设计的机关,火烛燃到哪儿触动了哪,哪个升哪个降又带动了哪个转,元俭听得直点头,沁、槿、德琳却都像是听天书一般,彼此对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地笑——三人都记得元俭的那位内侍总管是多乖僻的一个人,难得他竟能和杜昭说到一起。
德琳过后对杜昭说起了这个话——元俭几人兴尽而归之后。杜昭不以为然,说费总管不过是寡言些,怎么就成了乖僻?他和费礼海是因筹办元夕巡游才开始打交道的,彼此在说及工事器械的事上都有相见恨晚之意,杜昭极赞佩后者的头脑和严谨,“他若与旁的内侍一般圆滑,你们只怕又会说他谄媚了。”
德琳想了想,笑,默认了她哥哥的话。杜昭却又感叹,说宁王那样的兄长还真是难得一见,抛却年纪阅历的差异,自个儿的婚期眼见着近了,他还有耐心陪公主、郡主游玩这一整天,不怪人人都赞他仁厚友睦,正说着,忽见德琳的神情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停下来,“怎么了?”
德琳眼望着她哥哥,慢慢地道,“沁公主今日来告诉了我件事。”
听完永安王妃入宫的始末,杜昭未立时说话,思忖了一阵子,对德琳道,“这事我过后会跟爹说。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嗯。”德琳轻应了声,低吁了口气。杜昭看看她,也轻吁了一声,“看今日公主、郡主与你相处的情形,母亲该能放心了。”
“母亲一向对我放心。倒是哥哥,一直担心我在宫里会惹事的吧?”
杜昭“啧”了一声,“刚觉着你也能敛束个性了,这又不饶人了。”
德琳笑,因家人接下了永安王妃的事而觉心安,毫不知宫中此时有人正与她相反。
“隐樵,你说不可是何意?”
太子元成声音还带着笑,眼中可是冷峻了。
与元成对面的男子似未察觉他的不快,一张说不上出众却令人望之即觉舒畅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福越积越多,命越算越薄……”
“谁让你算她的命了?我只叫你看她的姻缘……”
“隐樵未记错的话,殿下在冬至节前曾叫我合过两个人的八字。”若他还未记错的话,那当中男子的生辰是太子殿下的,而他问“若八字不合当如何?”时,太子殿下答的是“那就想法子合!”
“故而呢?”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一阵,元成哼笑。
“若殿下强求,隐樵从命。”萧隐樵无可无不可地展袖,欲伸手取元成面前的纸折。元成却比他快一步,先收起了纸折,“……罢了。”
萧隐樵垂目掩去笑意,看着元成提笔抹去纸折上默写下的生辰,若有所思,“敢问殿下,那是什么样的女子?”太子殿下竟会因顾忌她的命被算薄了而放弃再算。
元成看了他一眼,踱步走开——他既不能为他解忧,身为太子殿下的亦就不需为他答疑。
萧隐樵无奈摇头,闭目回思…忽觉灵光闪现,“殿下!”面对转过身来的元成,他漫吟,“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眼见元成的眉目不易察觉地一蹙,他明白所猜无差了,索性挑明,“璧人同游笑语柔,惹动闲人忧,忧极……”
“萧隐樵,你想被灭口?”
“岂敢,殿下。”萧隐樵含笑,“这周遭没有龙隐护卫吧?”去年元夜赏灯时,他曾看到几个龙隐护卫挤进人群,未见做什么正事,倒是冲散了比肩观灯的人,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旨意。
第85章情诺
德琳回宫向傅尚司销假的时候,瑶筝恰也在,一见她可得了意,对傅尚司道,“姑姑您还嫌我回来的晚,您看这不有人比我还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