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未语,拉起德琳的手,理开她的数层衫袖:此前他是握着她的手,可认真要论,不如说他是握着她的袖子!德琳眼睁睁看着青葱玉手露出来,被困在元成温热的掌中,窘得热血上头,元成却浑然不觉,单手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合在她的手中,“养荣丸,补气血的,早晚温服。收好。”他放了手。
德琳还未回过神,“我并无恙……”
“都说了是补气血的——这一向忙巡游的事,少不了费心劳神。还能真等着病上身了再着急?这些够吃七天的,我已叫太医接着配了。放心,你吃完之前我必能再给你送来。”
德琳怔着,不知要说什么,元成却后退一步,给她让出了路,“回去吧,省得你提心吊胆怕被人看见。”
德琳望了望他,还是不知能说什么,迟疑片刻,低头走开,过后才想起,她竟连声“谢”都未说,当然亦不知在她那样地走开之后,元成独自看着她的背影暖融地笑了多久……
第81章光华
正月初三送了年,宫里的热闹气氛丝毫未减,反倒是更进一步了:宁王筹措已久的花车巡游开始合练,除了费礼海那一组的焰火要等到元夕当夜才亮相,其他巧夺天工的各式花车、媲美天籁的丝竹管弦,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诸天“神仙”全都呈于人前,饶是最矜持含蓄的人看了也忍不住发出惊叹,内宫上下一时都在赞叹宁王的才干,有人由此想起前事,说这对宁王来说算得了什么?他从前参与政事的时候不都是常得嘉德帝赞许的?可惜后来出了宁王妃的事,他一场大病沉寂了近三年,再有多少风光也都被这三年埋没耽误了,言下不胜唏嘘。
德琳对朝堂上的事知之寥寥,听到这些话总难和元俭连到一处:元俭给她的感觉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实在想不出他在冗杂的政务中游刃有余是何等情形,问杜昭——这一向同为巡游的事忙碌,他兄妹倒是时常能谋面——杜昭也说不出所以然:三年前,他官不过六品,非宣不能上殿,对许多事也只是耳闻而已,“听父亲说宁王仁恤端方,处理政事颇有陛下的神髓,很得一些老臣子的拥戴。你说他闲云野鹤,我看是他抱病以后把差职都交卸了、无事可做,看起来闲散罢了。男儿除非纨绔,否则担着家国之责,如何能真做到一身逍遥?”
德琳想了想他说的,笑,“哥哥,我怎么觉得那后一句话像是在说你自个儿?”
杜昭想了想,点头,“言之有理。”依稀倒是他未担“家国之责”时的洒脱不羁。德琳笑看了她哥哥,心中感喟,不知该惋惜轻狂终被俗世累还是欣慰红尘又有栋梁生,正想再问些话,却有桂尚服身边的人来找她,只得先撂下,跟着来人走了。
桂尚服看到德琳未客套,直接问了一句话,德琳问明她的意思,只回了一个字,桂尚服好好看了看她,未再多说,和她一道关在屋中不知忙了些什么。元俭后来问起,桂尚服只看德琳,德琳笑着道,“殿下,可否不说?不过德琳敢保会为巡游增色。”
元俭听她这么说,微微一笑,“既如此,就由你们了。”此后果真未再问,反倒是谭玉君看出蹊跷,这日合练完了散出来各回住处时,觑了个空儿悄悄问德琳,“桂姑姑怎么单把徐教习留下了?”
德琳道,“许是她的衣饰有什么要改动的吧。”
“还改?”谭玉君一听这话声音就高了,“都一枝独秀了还改,这真是……这真是越好的越要锦上添花,越……”见走在前面的燕云秋、韩颖都回头,低下些声音,“越不起眼儿的反而越没有人管……”
“谭教习说的什么?”德琳闻言停下脚,眼望着谭玉君,蹙眉,“我不过是随口一猜,是不是那么回事还两说着,你怎么就这种口气?”
谭玉君一看她的脸色,猛然想起观音的服饰也改了好几遍,还都是桂尚服亲自动手,肥了不行瘦了不行的,如今她在德琳面前说这个话,不明摆着是讨嫌的?
她以为德琳是为这个不快,直懊恼自个儿说话顾三不顾四,有心要告诉德琳说我不是在“酸”你,可这话要说出来未免更失身份,只得强笑着道,“我也不过是那么一说,你又何苦生气?”
德琳道,“我倒不是生气,不过是觉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这些天听松轩人来人往,人人看咱们都像看真的神仙,以为咱们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要抽冷子叫人听见你刚刚儿的话,还不得以为嫦娥仙子这是要与人争风或是在对谁不满?”
德琳这话未怎么留情面,是她有意为之:谭玉君爱拔尖儿她早知道,往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如今在她跟前儿急赤白脸的,她不能不说话——其实她敲打过谭玉君,就是她来问宁王喜好的那回,借着“受宠的公主”这一句,她告诫她别什么话拿起来就说,可惜谭玉君好了疮疤忘了疼,又或者压根儿就未往心里去,那么她就再做得彻底些,叫谭玉君明白这样的事上她不会是她的同盟,以后别再说这些令她自个儿不痛快、也令别人难做的话。
德琳这么说时已预备好谭玉君或会翻脸,谁知她呆了呆,一面难掩尴尬,一面却只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并未反驳,弄得德琳反而无话好说。好在谭玉君很快到地方了,彼此行礼作别,倒免了相互的不自在。
韩颖看谭玉君走远了才笑着问德琳,“她说什么了?”一看德琳的神色,赶紧道,“哎,杜教习,你要不想说就不说,可别想着怎么蒙我!”眼神转了转,笑道,“可也没什么难猜的——她又嘀咕徐教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