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言语平和,“词”虽不严却无损“义”正,德琳羞愧之余更为李昊琛和容琳的命运忐忑,“德琳不敢存枉法之念!不管是天灾人祸还是疏于防范,威远将军对这回的过失都难辞其咎。只是德琳听说他的文功武略都还说得过去,就此贬黜不知会否有因瑕失瑜之憾?”见元成不动声色,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说出来,“德琳常听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话,不知能否用在威远将军身上,若是责令他戴罪立功……”
“你倒是精擅开脱之道,”元成似笑非笑——当初那个与人针锋相对毫不露怯的女娃儿如今竟会迂回曲折、婉转陈词了,“不过昊琛有你这位妻姐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就算他这回的‘过失’被人奏报到朝堂,有你这番说辞在,陛下或吏部要降罪与他的时候也会有所斟酌,不致伤他的筋动他的骨了!”
他的口气中不乏玩笑之意,德琳却无法如他一般轻松:她一个女子的见识,如何能抵达上听?像是看出了她的苦恼,元成慢悠悠地开口,“德琳,可用我代你在朝堂上陈情?”
“不必了,殿下!”话一出口,响起的是两道声音,德琳愣在座中——元成竟和她同时开口、学着她的口气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撇嘴笑着睨视德琳,元成多少有些悻悻,“我想要帮你怎么就那么难呢?”他暗指在琅嬛阁中她也拒绝过他一回。
德琳垂眸,“德琳只是不想强人所难,更不敢请殿下徇私!”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白说了的话!
呃,元成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只是从她的话里辨出了一丝丝、虽然只是一丝丝的抱怨之意,他还是止不住露出笑意——他实在是快对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束手无策了!不忍再看她愁眉紧锁,何况这只是他找她来的一个借口、他想知道的终不过是她为什么跟他别扭而已!既已凭此令她坐下来了,他也就无需再在这上头兜圈子了,“别胡思乱想了,威远将军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峰回路转得太过陡峭,德琳凝眉难展,张目望着元成,满脸满眸的不解,元成转开了眼,看着手里的折子,“平卢节度使李守忠、也就是昊琛之父,压下了这件事,未向朝廷奏报,故而……”他挑挑眉,慢悠悠地把书折撕成了碎条,“京中并不知平卢曾有此变!”
“殿下!”德琳惊呆了——她固然不愿妹妹、妹婿遭这飞来横祸,但是李节度使替子掩过不会被问罪吗?还有太子明知此事却不予追究,朝政竟可如此轻率儿戏?
“昊琛被李节度使罚俸一年,赔付所有粮草之失,故李节度使虽有处罚从轻之嫌,却不算罔顾法纪,”元成不欲再细说——将京畿中的一些囚犯交由昊琛带往边境从事屯垦,此事唯有他和昊琛详知始末,昊琛因此而遭祸,他自然要全力善后,李节度使的罚而不报正中他下怀!“朝廷重臣总要给他们一些自主的决断权,这样的处罚于国无损,故而‘知’亦可装作‘不知’了。”他觑着德琳的神色,暗自庆幸她似乎并无诘问他一开始为何故弄玄虚之意。
德琳一心想着容琳和昊琛无事就好,自然无暇顾及一些不相干的,听到元成说“罚俸一年”,轻吁了口气:这与贬黜相比实可算是万幸了!“殿下,不知威远将军可曾说及舍妹的近况?”
元成一愣,见她望着的是自个儿手边的一堆碎纸,醒悟,短促地笑了一声,摇头,“德琳,这不是昊琛的函件!”略加忖度,还是含糊过去了,“怎么,容琳未给家中来过信吗?”
“德琳进宫之前不曾接信。”
“……想家了?”看着半低下头去的人,他柔声。
“……还好,”德琳稳住神,抬头,“殿下,不知可否把此事转告我父兄?舍妹仓促远嫁,如今又遇到此等变故,恐……”
“不能,德琳,”元成摇头,“京中无人知晓此事,”他加重了这句话的语气,让德琳明白一旦传出风声,势必会牵扯出李节度使所为,那时等着李昊琛的就不止是罚俸那么简单了,“容琳的性子柔中带刚,你倒不需为她挂心!”
“殿下从何得知舍妹的为人?”她惊异,因他最后一句话。
“我、”元成顿了一下,笑,“我比你们痴长了几岁,看人的眼光总还是有的!”
德琳望了望他,无语——她总不能不顾尊卑说他是在骗人!只是他能一口说出容琳的个性,这实在透着古怪,还能是父亲对他提及过?
看着德琳疑疑惑惑的,却不再问了,元成暗叹侥幸,换了话头,“德琳,你的茶艺如何?”
“……差强人意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到这个,却立时想起了午前在芳德苑中的一些事,德琳的脸色便淡了下去。
元成仔细地盯着她的眉眼,试图抽丝剥茧,“是么?清远可是说你的茶艺是女子中的翘楚!”
“那是骆大哥谬赞了。”
“你是说清远有失公正?”
“并非如此,殿下,”德琳轻叹了一声,“骆大哥大约是凭从前的记忆所做的论断,岂不知德琳这两年疏于练习,手已经生了。”
元成先因某人一口一个“骆大哥”而蹙起的眉头在听到“这两年疏于练习”时略略舒展,“那要让你重新跟清远学习的话,你意下如何呢?”
德琳讶然,听元成说明了原委,轻轻笑了一笑,“德琳谨遵吩咐就是了。”又何须来问她的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