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桂姑姑,从德琳所见这几帧图样,德琳看不出有需增删之处,只在刺绣图案上,窃以为可以再简洁些!”单独人穿用的话固然繁花为艳,既是制式——亦就是说有多人甚或众人要做同款妆扮,那太过繁艳只会令人觉得杂乱无章,就算有什么别致之处,也全都被眼花缭乱所遮蔽了。
“简洁的也不是没有,再看下去不就是了?”桂尚服的话这回倒跟得及时。
对于桂尚服的冷眼,德琳在她对谭玉君时见识过了,在自个儿身上也一再体尝到了,心中不快,可还是不得不压下去,“德琳的意思是这些图样都中规中矩,任把哪一帧做为定案都说得过去;若姑姑就是想从中选出最好的来,那恐怕要把所有的图全都打开放到一起来比较、且要各位都共同评议才好:那方能避免管中窥豹或各花入各眼的偏颇,最终共推出众所信服的图式,不知姑姑以为如何?”
若非心中有气,德琳不会这么说:她怕被人觉得象在教桂姑姑怎么做事!可要不说出来,眼看着说出一条不足,她不阴不阳地堵回来,再说出一条不足,她又有新的话等着,看着就像是这些人在一知半解、信口开河似的!岂不知那些堆到一起能有小山高的卷轴里有些什么只有桂尚服知道,足够她随便找到凭证把旁人的话驳回来,要再让她这么讳莫如深下去,下一个人免不了还是会被她奚落!
德琳话未说得太白,众人也只当做寻常听了,光觉着这法子挺好,于是都看桂尚服,想看那呆板的妇人会作何反应。倒是谭玉君听了眸光连闪几闪,露出恍然大悟来,睇着桂尚服,很有些不服气的意思——看样子她正把她的出师不利归咎于桂尚服的安排失当。
桂尚服却不在意旁人怎么看,除了皇后娘娘的。只是皇后此时不知在跟傅尚司交代什么,一眼也未往她这边儿看,桂尚服的木脸上总算有了表情,尽管看起来像是失望。有意无意地深望了德琳一眼,桂尚服对宫娥队首的副史点头,随即自个儿走到前头面向众人站了。
“就从礼服开始吧。”她吩咐副史。
副史领了一队宫娥上前,副史指点宫娥从从德琳、刘姓小姐、瑶筝的案上捡取了卷轴,娴熟地用撑杆挂起来,众人相顾无语——再怎么迟钝也看出她们这是早有安排的了,那又何苦先让她们费了那些事琢磨?
“礼服图样共是十套,现已全部张挂出来,请各位小姐按你们自个儿的喜好严加甄选,从中挑出最中意的一套。哪一套所得的认同最多,哪一套就做最终定案。各位再以这最终定案为准商议细节处有无可雕琢之处。若就是你们八个人选出八样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各位小姐可都是眼光独到之人!真那样也不打紧,各位小姐都词锋锐利,只要能用自个儿的一家之言、一己之见把旁人说服了,她所选的图样也就是最终定案,余事同前。礼服选定之后,还有二十套常服,从中选出两套,甄选的法子与此一致。至于最后的钗环簪钏之类的就极为简单了,按照定下的礼服、常服的式样从中选出合适的配饰,各位小姐胸罗锦绣,此等小事就不需我再赘述了!敢问诸位小姐还有何不明之处?”
桂尚服不说则已,一说起来竟是滔滔不绝,声音响亮之极,条理清晰之至,众人莫说再无不明之处,就算有,谁“敢”在她这一通似赞似讽的话之后再自找晦气?
众人心有戚戚,都默然不言,皆预备先看了图样再做打算,却听凤座之侧傅尚司笑着插言,“桂尚服且请稍待!”
傅尚司不笑不说话,众人对她本就觉得比对桂尚服亲近,尤其刚听了那么一大套不冷不热的,再听到她的和声煦语,实在无异于听天籁之音了,只是傅尚司说到的事却让人喜忧参半:皇后娘娘另有内廷要务需办,赏鉴之事就劳请诸位小姐同桂尚服多费心了!
皇后娘娘要移驾别处,众人不必再如此时这般拘谨,这固然是好事,可一想到要和乖僻的桂尚服直面相对,还真是有人觉得头大,只不管怎么患得患失,那都不是她们所能置喙的事,于是众人恭送了仁慧皇后及她的随侍一行方又各自入座。
此时偏殿中只留下桂尚服主事,先有人怕皇后一走她会变得颐指气使,却不料这竟是错看了她——她只对众人说了声“请吧”便到副史为她设的座上坐了,再未发一言。直到小姐们都一一遴选完毕,她才起身前来观看。
李勋官的女儿和刘姓小姐选了与德琳一致的图样,还有一位小姐看到了,也临时改成和她们一样的,她原选的式样便只剩下两个人赞成了。瑶筝选中的一套与众不同,德琳疑她是因它看起来最为简便才选的,桂尚服一问,果然如此。
“服饰应为人所用,不应让人为服饰所累,这一套没有那么多啰唆,穿起来行动也方便,自然应以它为好!”她振振有词。
诸位小姐听了多掩唇而笑,桂尚服听了也面皮微动,影影绰绰似有那么一丝笑意要洇开,却只是点了点头,未说什么,又看了谭玉君所选的。
谭玉君所选的是最不出彩的一套,要按德琳的眼光来看,用淘汰之法选的话它倒极有可能拔得头筹,乍看到谭玉君把签子别上去,她还以为是不是那位小姐错会了桂尚服之意、以为要把最差的先剔除去,直至看到与谭玉君相熟的一位小姐悄悄提醒她、她却不以为然地撇唇斜睨桂尚服的座处,德琳才觉得她极有可能是有意为之,要借此与桂尚服治气,不由暗替她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