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琳哂笑道,“你可真是神机妙算!若是人说这一回的场合事体重大、下一回的不足挂齿,那又要如何才好呢?”
瑶筝直眼,“哪有那么些说道?要真这么计较起来,那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要那样太子不是怎么做都不能让人满意了?”
“你管呢?反正又不要你去做评判,你倒用操那个心?”
“我不是操心……”瑶筝还未看出德琳脸儿冷下来是不想说了,兴冲冲地往前一探身,得意道,“我倒有个法子能让太子一劳永逸!”招手示意德琳附耳过去——也不知是什么话,还想到要避开心腹丫头!德琳满心不愿,瞪着她不肯动地方儿,瑶筝也不以为怪,自己凑过来了,丫头们都知趣地转过脸去,她附着德琳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德琳听完一怔,莹然双目望着她,叹,“果真是好主意!”
瑶筝仰脸,“那是自然!”还要再说,德琳却起身,“快着些吧,听方才的更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等着郡主致谢好散席了!”或许是在这静室中幽闭得久了,再想起木槿郡主和筵席中的人事,竟全都像是前尘旧梦了……
被她一说,瑶筝想起还要回去应个景儿,不得不打起精神,由着丫头们帮她原样打扮好了,德琳又嘱咐要有人问起就说是在园中赏灯,瑶筝也都应下了,德琳这才指点丫头们把棋室拾掇了一番,又把李申着人送来的东西都归拢到一处,以便人过后好收拾,完了才和瑶筝都披上风氅,领着丫头们原路返回去了。
元成是从正殿后出来的,自然还要由殿后回去,离开棋室有一段路了,李申才看着他脸色道,“老奴是否该给太子殿下道喜了?”
元成闻言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回目睨他,要笑不笑地道,“你说呢?”——李申的年纪并不甚大,将过中年而已,不过是跟在元成身边久了,这么自称能透出外人不能比的亲厚,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习惯。
元成若不是刻意掩饰的时候,李申可说是最了解他心意的人,此时一见他的声气,不觉惊异,紧跟了元成两步,离后头的内侍们更远了些,“殿下,德……小姐那么个性?”
最早他听陈升说太子殿下在街头偶遇故人、追了人家到醉仙居去品茗时还觉古怪,心道元成什么时候有这份闲心了,及至他去皇后娘娘那儿讨了“凤舌”来,更纳罕这太子殿下怎又好起茶艺了,谁知他转过天来就赏给了杜昭,李申觉出不对味儿了,等到在长亭送威远将军、一看太子见到杜家二小姐时的眼神儿,这才知道蹊跷在哪儿!
说起来,李申今儿不过是第二回见到德琳,不过说他忠心于元成也好、说他和德琳有缘也罢,他还真盼着元成能如愿以偿——他早看出太子殿下是一心想取悦德琳小姐的,谁想元成竟是受了挫的模样?
“你那是怎么看我呢?”李申想什么,元成也明了得很,“像我是铩羽而归了似的!”虽则也相去不远,“我也不算一无所获!”
“是!”李申躬身——免得张大的嘴巴被元成看见: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仅仅是“不算一无所获”便能让他像大功告成了似的?
“我想说的可都说了,她也不能再置身事外!我的话,她怎么样也要好好琢磨琢磨,往后要烦恼的可就是她而不是我了!”元成负手前行,“一个人心中老是想着另一个说的话,她还能绕过那个人去想别的吗?”今夜之前,他并未确定要跟她说那些话,只是看不得一个两个的都去找杜昭搭讪,谁不知那是司马昭之心?更看不得的是她对所有人都亲切、只吝于看他一眼!不过要说去见她时他还多少有些犹豫的话,此时元成深以为他是去对了、是不虚此行了……他是不会勉强她的心意,只是他也不会容许她就那么把他排拒在一旁!
元成的话音听起来悠然自得,李申却知道那番话从他嘴里出来等同于宣告势在必得了,不由捏了把汗,不知往后该悲悯的是这强势的太子殿下还是那无辜的德琳小姐了……
第33章余音(下)
德琳和瑶筝回到大殿的时候,笙歌依旧,歌者舞伎犹自卖力地各展其能,殿中的热闹却不复初时——投壶的人已经散了,安王也不知何处去了,联句的人倒是还在继续,只再好的才思也有枯竭之时,不过碍于宁王在座,都不肯先示了弱,搜肠刮肚也要翻出新意,倒令旁观的人觉出他们的力不从心来。再余下的人此时多已倦了、乏了,甚少人还有力气高谈阔论,不过是素日里投契的各自聚在一处叙些闲话而已。
李小姐又是最先看到她们进殿的人,得了空儿便过来了,笑道,“你俩儿这是跑到哪去了?安王都要下海捕文书找你了!”她后一句是对瑶筝说的。
瑶筝心虚嘴可不弱,煞有介事道,“怎么还用海捕文书?我们就在院子里赏灯,着人叫一声不就回来了?”
德琳心中好笑,可也怕她再说多了露出破绽,笑着对李小姐道,“怎么瞧着像是冷清了?”她示意殿中景象。
“能出风头的都躲出去了,哪还热闹得起来?”李小姐笑。
德琳听了微微一愣——李小姐历来是看着旁人脸色说话的人,从不见她跟人“呛声”,不知这一句怎么听起来像是带着点儿讥刺的!淡笑着瞥她一眼,未接腔。
要说李小姐当真是乖觉到家:德琳一不说话,她立时觉出不对,眼波微转,便知道哪儿出错了——德琳她们刚由外头进来,她这话不像是把她们捎进去了?心中后悔,面上可不露出来,往德琳跟前儿靠了靠,悄声笑道,“你没觉着这殿里头少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