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了,不耽误活着的人乐观生活,这种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公主听见他们交谈,卖方似乎早就知道她的来历了,直截了当说:“开价吧。”
高个子按照之前的决定,壮着胆子张开巴掌,“五……”
矮个子笑着压下他的手,自己伸掌一正一反翻了个面,“堡主,这个数。”
边上有人怪叫起来,“一万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高个子也愕然,同伴出的天价让他不敢想象,他像买方身后的那群人一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矮个子不着急,笑着说:“这笔买卖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做的,和以前的不同。里面的人差点配了楚王,堡主要是怕吃亏,可以先验货。若是验货后看不上,我们不搞强买强卖那一套,堡主请回,我们另寻买家。”
这就是没有商讨的余地了,连公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吃香。一万两,不管在天岁还是膳善,都是很大一笔数目,公主觉得这桩买卖大概谈不成了,不过也很认同矮个子,觉得自己确实值这个价。
矮个子领着那堡主过来了,公主立刻趴倒,把脸埋进臂弯。
车门打开,日光照进车厢里来,因看不清脸,一根拐棍杵在她肩上,略略把人挑起了一点。
也就是这惊鸿一面,买主当即拍了板,示意身边的人给银票,对那两个武侯说:“把人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公主心头有点慌,但还得静观其变,以期有逃脱的机会。两个婆子过来,不由分说把她架进了大门,里面冲天的纸钱味熏得公主嗓子直发痒,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那堡主站在堂前长吁短叹:“邀儿早殇,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他生前没尝过飧人的滋味,死后就带一个去吧!我和他母亲,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让他五味俱全地离开,也不枉他来我们家一趟。”
那厢装晕的公主简直五雷轰顶,溺水一样吸了口气“醒过来”,“我怎么了?我在哪儿?”然后先发制人,向堡主连连道谢,“一定是这位老者救了我,多谢多谢!我是膳善国公主,也是贵国皇帝陛下内定的楚王妃。今日楚王把我交代给旧部,让他们护送我回上京操办婚事,不想落入了奸人的圈套。幸好本公主遇见了好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单是楚王殿下,连膳善国也会感激尊驾的……”
公主口若悬河,试图扭转局面,可不知为什么,这位死了儿子的堡主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公主迟疑了下,“……楚王殿下,尊驾应该知道吧?”
堡主说知道,“我和他有仇。”
公主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冤家这么路窄,不会……吧!”
第17章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官场战场一样,树敌太多,弄得不好就得罪人。对方明面上碍于身份地位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一旦落到人家手里,那可就是吃肉吮骨,悉听尊便了。
公主这回的算盘打错了,本想借着楚王的声威,先震慑拉拢一下买主的,结果那么巧,人家居然是他的仇家。公主顿时有种错付的惆怅感,强颜欢笑道:“其实本公主和楚王也不对付。我是迫于无奈才来天岁的,尊驾应该知道吧?本公主实在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一边修行一边呲妞,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这样,为了表示感激,本公主单方面酬谢尊驾。我们膳善国出产美玉,上国大部分的玉石都是膳善进贡的……当然,进贡不可能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要是尊驾愿意,膳善可以提供货源,让尊驾成为天岁最大的玉石商,尊驾看怎么样?”
公主殷殷期盼的目光,满含做成买卖的诚意。
灵堂上的所有人大概都没见过这样的公主,一个个惊讶地望着她。在大众的印象里,公主都应该高高在上,遇到危险两眼泪汪汪,这位不是,虽然美貌惊人,言行却像个奸商,由此足见附属小国处境艰难。
堡主听她长篇大论,最后并没有改变主意,他高深地看着公主道:“殿下不必游说了,鄙人不缺钱,对玉石生意也没兴趣。我前几日刚死了儿子,我的儿子是个镬人,他天生没有味觉,到死都不知道糖是甜的,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我花大价钱买下公主,就是为了让公主殿下陪我儿子走完最后一程,所以殿下不要误会是我救了你,好听话说得再多,也得乖乖殉葬。”
公主目瞪口呆,殉葬,多不友好的字眼,不能再商量一下吗?
她转过头,看向供桌上方巨大的灵位,“谢邀?好名字……不过尊驾何不考虑一下本公主的身份,我是一国公主,你拿我给令公子殉葬,不怕他福泽不够损了阴德,将来投不了胎?”
谢堡主勃然大怒,厉声道:“一派胡言!你若不是公主,还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呢。我儿配得上最好的,他是我的独子,独子你知道吗!”言罢转头下令,“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带下去梳妆!阴阳生看好了吉时,倘或错过了,我饶不了你们!”
这回再没有公主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几个妇人七手八脚把她押进了灵堂边的耳室里。怜香惜玉,不存在的,她想反抗,换来更大力度的压制,公主身娇体贵,哪里经受过那个,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你们竟敢这么对本公主,不怕掉脑袋吗!”
公主放狠话,但反抗无效,雪白的香粉,玫红的胭脂,照样一层又一层往她脸上扑。公主眼看着自己的脸变得喜气洋洋面目全非,滚下的两行热泪在脸上开凿出深深的沟渠,砸在妆台上,泪水表面竟然还浮着一层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