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被迫来天岁,这件事就算你不知情,一切也因你而起,你脱不了干系。”公主的脸,在篝火下散发出惑人的魅力,她的嗓音低低地,像威胁又像诱哄,“本公主费这么大力气不容易,如果最后送去给其他镬人打了牙祭,大师念十辈子佛,也赎不了这个罪孽。还是还俗吧,好好当你的楚王,或者你先还俗娶了我,然后再出家,也是一桩功德啊,如何?”
释心指尖菩提不急不缓地拨动,大概觉得她对一个向佛的人提这种要求,无耻至极。不过出家人忌嗔怒,她的神来一笔和无礼,他都包涵了。
“若是施主愿意,贫僧修书给旧友,让他调拨人手,护送施主回膳善国。”
“然后呢?天岁皇帝一怒之下向膳善发兵,到时候尸横遍野,大师的罪孽深重,不妥吧?况且我也很喜欢你的王府,楼建得实用,饭菜也很好吃……”公主起先还耐着性子边跳边和他闲聊,最后发现一切努力都像石子投进了水里,这下子终于生气了,“喂,我累死累活忙了半天,你居然看都不看,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好歹给我点把柄,让我逼你还俗啊!”
公主这一喊,喊出了心里的委屈。一国公主沦落到色诱别人的境地,难道不悲哀吗?天岁国全是些自大狂,就会压榨她这个弱女子。千言万语化成眼里蒸腾的水汽,公主努力忍住,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别开脸自言自语抱怨:“跳了半天,渴死了……”
释心把葫芦递了过去,公主随手接过来,拔下塞子狠狠灌了一口。
正宗的烧刀子,无比火辣地一路从喉头燃烧进胃里,公主愣住了,发现是酒却来不及吐,“咕”地一声咽了下去。
这回眼泪真的流出来了,她一手捂嘴,一手深恶痛绝地指点着他,“佛门中人!慈悲为怀!”
赔了夫人又折兵,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让公主感受了世道的艰难。
“布置好了驿站你不进来,偏要引我追到这里。黑灯瞎火,蚊子又多,那草还割肉……”公主气咻咻提起了裙子,“你看看我的腿,全是血印子,你坑死人了,知道么!”越说越难过,公主仰脖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等屈辱!不就因为我是飧人吗,飧人活该被你们镬人当猴耍?再说你一个食肉的,当什么和尚,知不知道自己很多事,很矫情!”
释心莫名被这天降神兵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向佛日久,并不气恼,只是看她大泪滂沱,不免有些同情她,站起身合什道:“这件事确实因我而起,我自会上书陛下,表明我的决心。施主回膳善去吧,天岁绝不会兴兵进犯膳善,贫僧可以向施主担保。”
公主吸了吸鼻子,“担保?你要是在朝,我相信你的保证,可你如今下野了,凭什么担保?”
这就陷入了僵局,公主根本信不过他。彼此苦熬不是办法,释心好言道:“施主还是回去吧,荒野杂草丛生,施主不宜在此久留。”
公主郁塞道:“我久留也是因为你,我被草划伤也是因为你。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这红尘中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呢,想想锦衣玉食,想想高床软枕,还有……”边说边抛了个媚眼,“我。”
释心已经忍不住想扶额了。
他向佛,倒也一帆风顺,顺利地参透了,顺利有了慧根,如果不出意外,日后参禅打坐,静水无波,大彻大悟后跳出五行之外,一辈子转瞬就过去了。现在来了位膳善公主,这公主胡搅蛮缠的本事天下第一,短时间内恐怕还打发不掉。住持曾说过,修行之路磨难重重,大概这就是磨难的开始吧!
第9章
好在只是磨难,纵然坎坷些,也算不上劫数。
释心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公主开诚布公谈一谈,便道:“施主来上国,应当听说过贫僧的过往,贫僧昔日杀业太重,如今放下屠刀,天岁少了一位战将,十二国便多了许多太平,这是我唯一能为天下苍生做的。贫僧一心向佛,且心如磐石绝无更改的可能,施主就不要苦苦相逼了。”
“那我的处境应当怎么化解呢?”公主歪着脑袋说,“我只有一条路能走,大师拯救天下苍生,唯独不拯救我,太说不过去了吧!我告诉你,你爱天爱地,那都是空泛的小爱,爱我这种给你带来麻烦的,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大爱,只要说服了自己,你的修行就炉火纯青了。心中有佛也不一定要出家,在府里辟个地方,造一尊佛像,天天对着他念经,不也一样嘛。”
和一个身在俗世的人讨论佛性,完全就是无用功。公主看见他遗憾地抬起眼,那双眼睛不像浸泡过战争的凶险,眼眸纯净,甚至带着点无辜的味道。说不定大师心里在思量,这位公主长得还不错,脑子却不大好。
公主再接再厉地忽悠,“舍弃小爱,成就大爱,听我的,准没错。”
她一通胡说八道,顺利让释心哑口无言。他的视线移下来,从她的脸上落到她身上,若有所思问:“虫袤鼠蚁算小爱还是大爱,该不该度化它?”
公主能感受到他视线的转移,每移动一分,她心里的激动就高涨三寸。
终于啊,终于他开始关注她的身材了。公主不自觉挺了挺胸,只觉得浑身发烫,心头跳得砰砰作响。这是一种很恐怖,也很刺激的体验,他似乎真的被她说动了,开始认真考虑她口中的大爱小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