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道:“贺顾,如今可不止御史台众言官参你,满朝文武参你的折子比起十一道奏疏,只多不少,你的罪过大至先斩后奏,诛杀朝廷命官,小至无旨乘辇,忤逆不敬,都是有迹可循,言官虽然的确眼中容不得沙子,可他们参你的这些罪名,可没有一个是冤枉你的吧?”
“这些参你的奏疏加在一起,朕就是杀你十次八次的头,亦不为过。”
贺顾喉头一哽,并没说话。
皇帝垂眸看着他,淡淡道:“怎么,不怕?你是觉得,如今有皇后、有珩儿护着你,朕便不能拿你怎么样了?”贺顾:“……”
他只得口是心非的讷讷道:“臣……臣自然不敢。”
皇帝笑了笑:“人人都说你只有武勇,朕如今瞧着,倒不是那么回事,你这小子,聪明得很嘛。”
皇帝道:“抬起头来。”
贺顾只得依言抬头,便见已然鸡皮鹤发的皇帝一双凹陷的眼睛,正一瞬不错的注视着他。
皇帝缓缓地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封了漆的竹筒,晃了晃,竹筒里传来沙沙两声纸张摩擦的脆响。
皇帝道:“这是朕的亲笔手书,盖过玺印,无需议政阁批红,只要宣召,便可即刻生效,就算以后珩儿承继大统,这封手书谕旨,他亦不能违抗。”
“这封手书里写的什么,你倒可以猜猜。”
贺顾就算是傻子,此刻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了,里头必然不能是什么好话,多半就是要抄家灭族、要他全家性命的圣旨。
老皇帝淡淡道:“这东西不止一份,朕把他放在哪里你也不必猜测,若朕去了,以后你胆敢生出半点不臣之心,便可知晓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贺顾赶忙叩首,惶恐道:“微臣……微臣不敢。”
皇帝顿了顿,道:“……自然,倘若你知道分寸,这封手书便永远不会有得见天日的一天,你可明白?”
贺顾状似惶恐道:“臣……臣不敢忘怀,都一一记在心中了。”
只是贺小侯爷面上表现得诚惶诚恐、恨不能涕泗横流以表忠心,内心却很淡定,实在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无他,裴昭元和老皇帝实在是亲父子,连惯用的伎俩都是一个路数,打一棍子再给两个枣儿,倘若他真是个二十来岁出头的愣头青,如今被皇帝这么虚晃一枪、兴许会真的给唬住,无奈前世太子实在这么来了太多回,整的贺顾已然彻底免疫,心中毫无波动了。
贺顾语毕,皇帝却不说话了,一言不发的沉默了一会。
他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暗道难道他刚才不小心之间,把心底的不以为然露了几分出来,被老皇帝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