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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曾外祖父被我奶奶一顿热包子打出大门之后，牵着毛驴回了家。一路上他骂不绝口，回到家后，又在我曾外祖母面前颠颠倒倒地把我奶奶如何认曹县长做干爹，如何转眼不认亲爹的事说了一遍。曾外祖母也忿忿大骂。老两口对着生气，像一对拼命死争夺树上蝉的老蛤蟆。后来曾外祖母说：&ldo;老头子，你甭气啦，『大风刮不了多日，亲人恼不了多时』，缓两天你再去找她，她承受了万贯家财，从指头fèng里漏漏就够咱老俩口子吃的。&rdo;外曾祖父说：&ldo;也罢，待个半月二十日，我再去找这个小杂种。&rdo;

住了半个月，外曾祖父骑着毛驴，来到了我家，奶奶紧闭大门，任他在大门外吵闹。他吵得累了，骑着毛驴走了。

外曾祖父第二次来时，我爷爷已在烧酒锅上工作了，奶奶那五条狗也团结一致，形成了一股强大力量，外曾祖父一敲响大门，那群狗就在院子里狂吠。大老刘婆子开了门，群狗冲去，包围着外曾祖父，只叫不咬。外曾祖父背靠小毛驴，对着狗连连作出友好动作。小毛驴在他背后瑟瑟地抖。

大老刘婆子问：&ldo;你找谁？&rdo;

外曾祖父气汹汹地说：&ldo;你是谁？我来看俺闺女！&rdo;

&ldo;谁是你闺女？&rdo;

&ldo;你家掌柜的是俺闺女！&rdo;

&ldo;你等着，我进去说说。&rdo;

&ldo;你就说她亲爹来啦！&rdo;

大老刘婆子拿着一块大洋出来，说：&ldo;老头，俺掌柜的说了，她没有爹，送你一块大洋，让你去买炉包吃。&rdo;

外曾祖父怒骂：&ldo;小杂种，你给我滚出来！发了财就不认亲爹啦，成什么道理！&rdo;

大老刘婆子把银钱扔到地上，说：&ldo;好一个强老头，快走吧，惹恼了俺掌柜的，可够你受的。&rdo;

外曾祖父说：&ldo;我是她爹！她杀了她公公，还敢杀她亲爹不成？&rdo;

大老刘婆子说：&ldo;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就让狗咬你啦！&rdo;

大老刘婆子嗾一声狗，群狗蜂拥而上。那条绿狗在驴腿上咬了一口。毛驴长鸣一声，挣脱缰绳，尥着蹄子跑了。外曾祖父弯腰捡起那块大洋，连滚带爬追驴去了。狗们叫着，跳着，一直把他撵出了村。

外曾祖父第三次来找我奶奶，索要一头大黑骡子，外曾祖父对奶奶说这是她公公生前答应过的，人死了债不能死。赖帐不还就要去县府里告状。

奶奶说：&ldo;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这个人。你三番五次来扰乱治安，我正要去告你哩。&rdo;

我爷爷被外曾祖父吵得心烦意乱，从屋里趿拉着鞋出来，几膀子把他搡到大门外。

外曾祖父找人写了一张状纸，骑着毛驴进了县城，找到曹县长，把我奶奶告下了。

曹县长上次下东北乡，被花脖子三颗子弹打得灵魂出窍，回家生了一场大病。一看这状子又牵扯那桩杀人命案，不由得汗从腋下流出。

他问：&ldo;老头儿，你告你闺女私通土匪，有什么证据吗？&rdo;

外曾祖父说：&ldo;县长大老爷，那土匪现在就睡在俺闺女炕上，就是那个三枪打飞了你礼帽的花脖子。&rdo;

曹县长说：&ldo;老头，你可知道，如果此事属实，你闺女性命难保？&rdo;

外曾祖父说：&ldo;县长，我大义灭亲……只是……俺闺女那份家产……&rdo;

县长怒喝：&ldo;好一个贪财的老混蛋！为了一点家产，不惜诬陷亲生女儿，怪不得你闺女不认你，你这样的爹还算什么爹！打他五十鞋底，轰出去！&rdo;

外曾祖父状没告成，反挨了五十鞋底，屁股被打得粘糊糊的，驴也骑不成了，牵着毛驴，一瘸一拐地走着，心里说不出来的苦。走出县城不远，听到背后马蹄响，回头一看，见有人骑着曹县长那匹小黑马追了上来。外曾祖父心想这番性命难保，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来人是曹县长的心腹随从颜小爷。他说：&ldo;老头儿，起来起来。县长说啦，你的女儿是他的干女儿，沾亲带故三分清。打你鞋底，是教你好好做人。县长说抽大烟拔豆芽，一码归一码。赏你十块大洋，让你回家做个小本生意，别再起那暴发横财的坏心。&rdo;

外曾祖父双手接了大洋，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直到小黑马跑过铁道，他才爬起来。

曹县长独坐县府大堂，想了半点钟。小颜送银钱回来交差，他把小颜拉到密室，说：&ldo;我断定现在睡在戴氏女子炕上那个人，必是花脖子无疑。花脖子是高密东北乡土匪的大旗，抓住他，东北乡土匪就树倒猢狲散。今日公堂打老头儿，是为了掩人耳目。&rdo;

小颜说：&ldo;县长神机妙算。&rdo;

曹县长说：&ldo;那日我可是被那戴氏女子蒙骗住了。&rdo;

小颜说：&ldo;智者千虑，难免一失。&rdo;

曹县长说：&ldo;你今夜带上二十个弟兄，骑上快马，去东北乡把这个土匪头子擒来。&rdo;

&ldo;连那女人一块抓？&rdo;

县长说：&ldo;不、不、不，万万不能抓那女人，一抓，不就丢了曹某人的面子了吗？再说，那日断案，我也有意成全她，想她一个如花美女，嫁给一个麻风病人，也是大不幸，勾通jian夫，情有可恕。算了，抓了花脖子，留下那女子，让她好好过富贵日子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