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秘密基地对我来说,确实就是一座差不多完全陌生的巨型迷宫,我知道,三更半夜在这个地方四处走动,存在极大风险。可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悲伤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让世界默默承受这一切。我是爱上她了吗?我不知道,那是一种类似亲情的东西,更多的,是出于责任吧:那个可能会从世界肚子里降生的混血儿,把我们紧紧联系到一起。
虽然灯灭了,甬道内并不是完全一片漆黑,在视野之外的某处,可能还是有照明的地方。这个猜测很快被验证了。我没有直接去大厅,而是向外走了,去看了看黑手套。他那间洞室就在三叔给洛治疗的房间对面,就在这里,还有一盏灯亮着。黑手套躺在床上,还是当初安放他的那个样子,与世无争的瞪着眼睛。我静静的望着他,说,嘿,老伙计,晚安。就退了出去。
世界会被藏在哪里?这个问题深深的折磨着我。三叔狡猾至极,他的话不能完全相信,最好也不要完全不信。我决定还是先去那晚囚禁我们的地方看看。不可避免的,我要经过中央大厅。虽然已经关掉了一些主要的灯,大厅比甬道还是要明亮得多。
这里可能到处都有监控,不过,这不是阻止我继续的理由。哪怕下一步就被三叔发现,这一步我也要踏出去。我抬头望了一下,放轻脚步,尽量自然的出现在了甬道尽头。这里,大概就是中心监控室,我盯着唯一开着的那台电脑想。
屏幕上是九宫格的画面,山林死寂,罩着一层黑夜特有的颜色,有点鬼片的画面感,我只认出了两个地方:我们来时路过的荒野和入口处的铁门。其它是哪个角落,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大厅内静悄悄的,我屏息凝神,径直朝那两具血族干尸走去。
这哥俩真够可怜的,我记得世界说,血族长期不进食就会变成这样。它们被砍掉了胳膊,拔掉尖牙,完全变成了活宠。现在仔细瞧,这俩长得还挺像,可能是双胞胎,它们转动毫无生气的眼球,盯着我,一个贪婪的咂咂嘴,一个发出微弱的吼声。它们大概嗅了出来,眼前这副皮囊里,流动着新鲜的血液。
面对着两具恐怖的干尸,我却出神的扬起嘴角,因为我想起了世界的一颦一笑。那女孩一抽一抽,可怜楚楚的蹙着眉头,扑闪着莹润的眼眸对我说,要是变成那副鬼样子,再没办法见哥哥……我可是血族的第一公主,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好像被小狗咬住喉咙就会死……在我长篇累牍的废话后,说了这么多,世界苍白娇俏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狡黠,故作天真的瞪起明眸,你就是下不了口,舍不得杀我啊……
天呐,我不能再想了,那个甜蜜而又折磨人的小妖精。就在走神的当口,其中相对高大的一只,已经慢慢朝我凑了过来,干瘪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要跟谁接吻。猛然回过神来,我连忙闪身,长出一口气,回望一眼,心有余悸的踏上了通往囚室的甬道。这条甬道是专门用来做囚室的,因为有了准备,两旁的黑暗中突然显现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吓到我。
我不知道三叔从哪儿弄了这么多吸血佬,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四十只,从蔽体的衣物来看,有穿黑衣的,有穿白大褂的,有穿警服的,个个面色枯白,动作迟缓,显然饿坏了。很快,我走到了曾经囚禁我跟世界的那间。
是空的。
我心里一颤,拉开铁门,环顾四周,仿佛跌入了前世记忆。熟悉的环境和气味,紫顶龙牙草还在,只是伊人不见。罪案现场刺激着我的大脑,虽然只有一个夜晚。却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因为它将改变三个人的命运。
世界都跟我说了什么呢,我想,当时她是比我要清醒一些的。因为除了动作方面我占主导,好像基本都是她在说话,我被动回答。
直到现在,你知道吗,世界,我仍不能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过。这里只有冰冷的空气,冰冷的铁门,世界啊,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着我的心脏,攫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呼吸困难,那是只在失去初恋和带小猫私奔时才体验过的感觉。我把头贴在黑黝黝的岩壁上,不断呼唤,世界,你在哪里。我像在梦中一样轻声呢喃。
没人回答,镜花水月的虚幻中,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这条甬道的尽头,不是铁门,而是天然的巨石。看来这里的甬道并不都是有出口。我数了数,一共八条甬道。从中央大厅呈放射状延伸出去。每条甬道两旁,是机能不同的建筑,这座山中城大概就是这样的布局。
而八条甬道中,有七条入口都是开放的。只有一条青灰色铁门紧闭,也就是三叔走进去那条。
来来回回的行走中,我发现还有两条甬道是有铁门的,也就是说,这个隐藏在东山中的秘密基地,至少有三个出口。八条甬道之间,可能是互相串连的,我会这样猜测,是因为各自玻璃,看到了一些两面墙上都有门的房间。
表面上每个可以藏人的地方,我都仔细瞧了一遍。除了做成监狱那条甬道,根本没半个活物的影子。这样下去,的确像大海捞针,每个洞室内,可能还有密室。那些门背后,可能还有门,我却一个也进不去。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三叔独自占据的这条紧闭的甬道。最直接的办法,则是一直盯着三叔,偷到所谓的秘钥。可是,他哪有这样笨。我望望有可能安装摄像头的边边角角。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真的有什么,寂静的空间里,隐隐响起了微弱的嗡鸣声,就像电视机刚打开时发出的那种动静。
说不定,现在我的一举一动,已经在三叔的监控中了。想到这,我不由得心里一颤,忽然觉得有双眼眸在注视着我,定定神,我猛然转身,阴暗的甬道内,空空荡荡,没半个人影。
我惊出一身冷汗,尽量不动声色的快步回到自己那间洞室。有惊无险的躺到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一方面往坏处想,世界可能会因为三叔这个方案而死,一方面往好处想,也许,她和这个混血儿真的都会安然无恙。艹,那不就是“喜”当爹?我把自己想笑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笑意戛然而止,就算恒州恢复到从前,我能像接受美人变成血族一样接受她……接受她们娘俩吗……
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谁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眼里只有她哥哥的血族落魄小公主现在是怎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的,世界。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吧。是不是正在哭,是不是很害怕……你知道要发生什么吗……你还记得我吗……你会想起我吗,像我想起你一样……
迷迷糊糊,我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