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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女子听到他这么说，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只是把头幅度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右手谨慎地做了一个&ldo;进来&rdo;的手势。阿瓦登刚要张口，那女子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吓的他把话又吞回去了，乖乖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女子首先做的就是把门关好，然后拉起来一层铅灰色的门帘挡在门口。阿瓦登不安地眨着眼睛，趁她拉门帘的时候环顾四周。这屋子是标准的两室一厅，在厅里摆放的是一套双人沙发与一个茶几，茶几上居然还有几束红紫色的塑料花。靠墙是电脑桌和电脑，墙上挂着普通的白色日历，但被主人用粉红色的纸套了边，看起来颇为温馨。一盏粗笨的日光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上面象是恶作剧一样挂了几缕绿色的电线，象是垂下藤蔓的葡萄架。阿瓦登注意到厅口的鞋架上有四双鞋，尺码不同，说明今天的客人并不只他一个。

阿瓦登正踌躇不安，忽然女子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朝里面走。于是两个人穿过客厅另一侧的短小回廊来到其中一间卧室。卧室上挂着同样质地的铅灰色帘子，女子伸手举起帘布，推开了门。阿瓦登迈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名面带微笑的人类，以及一间用真正的鲜花装点的房间。屋子里有很多旧日记忆里的古老物品，比如一幅印象派的油画、一尊乌干达木雕，甚至还有一个银烛台，唯独没有电脑。

他正在迟疑，女子也进了屋子。她谨慎地拉好门帘关上门，将耳边的旁观者取下，回过身来对阿瓦登用曼妙的声音说道：

&ldo;欢迎加入说话会！&rdo;

&ldo;说话会？&rdo;

出于习惯，阿瓦登并没有把这三个字说出口，因为他不确定是否&ldo;健康&rdo;，只是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

&ldo;在这里你可以随便说话，这个该死的东西不会起作用的。&rdo;女子把自己的旁观者晃了晃，那个小东西象死掉了一样，对女子句子里两个敏感词汇&ldo;随便&rdo;和&ldo;该死&rdo;充耳不闻。

阿瓦登一下子想到上星期在公共汽车站前碰到的男子，如果他摘下旁观者，会不会也会落到同一境地呢？那女子见他犹豫不决，指了指门口的铅灰色门帘说：&ldo;放心好了，这里是可以屏蔽掉旁观者信号的，不会有人觉察到。&rdo;

&ldo;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rdo;

阿瓦登一边摘下耳朵上的旁观者，一边小声说道，语调还是改不了那种有关部门规定的说话方式。

&ldo;这里是说话会，是一个完全自由场所，在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请不要拘束。&rdo;

另外一个人起身对他说道，这是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鼻梁上的眼镜非常地厚。

阿瓦登嗫嚅着，却找不到发音的焦点，在四个人的注视下显得窘迫不堪，脸都要红起来。女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ldo;可怜的家伙，不用太紧张，每一个刚到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慢慢就习惯了。&rdo;

她把手搭到阿瓦登的肩上：&ldo;我们其实见过的，当然，我见过你，而你没见过我。&rdo;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头发解下来，原来她留的是一头齐肩的乌黑长发，头发披下来的一瞬间阿瓦登觉得她真的很美。

&ldo;我……我记得你，记得你的声音。&rdo;阿瓦登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不够流畅。

&ldo;是吗，那可太好了。&rdo;女子笑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沙发上，递给他一杯水。阿瓦登注意到这是一个款式古老的茶杯，上面还刻着花纹，杯子里的水带着浓郁的香气，阿瓦登尝了一点，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对喝惯纯净水的舌头来说刺激格外地大。让他觉得浑身一下子被注进了许多活力。

&ldo;弄到这个可不容易，我们也不是每周都能喝到。&rdo;女子坐到他身边，两只乌黑的眼睛注视着他，&ldo;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集会的？&rdo;

阿瓦登把发现光盘暗示的过程说了一遍，其他四个人都赞许地点了点头。&ldo;果然是个聪明人，脑筋还没被陈腐的空气腐蚀掉。&rdo;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称赞道，他的嗓门大的要命。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表示赞同。

&ldo;这正是天生的说话会成员，聪明、敏锐，而且不甘屈从于沉默。&rdo;

&ldo;那么。&rdo;胖子提议，&ldo;先让我们鼓掌欢迎说话会的新成员吧。&rdo;

于是四个人鼓起掌来，小小的屋子里响起一片掌声。阿瓦登羞涩地举起杯子做回应，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等到掌声稍息，他抬起头怯生生地问道：

&ldo;可以问个问题吗？说话会到底是什么？&rdo;

带他进屋的女子伸出食指，在他鼻子前两公分的地方比了一比，解释道：

&ldo;说话会，就是可以畅所欲言的集会。在这里你不必顾忌什么，说出任何你想说的东西。这里没有敏感词汇，也没有健康互联网络。这里是绝对自由的空间，你可以尽情释放你的灵魂，舒展你的身体，没有任何禁锢与束缚。&rdo;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的高亢、奔放，里面饱含了许多早已经被屏蔽掉的词汇，阿瓦登不曾听到这样流畅连贯的话语很久了。

&ldo;我们的宗旨就是，说话，就这么简单。&rdo;中年人扶扶眼镜，补充道。

&ldo;可是，要说些什么呢？&rdo;阿瓦登又问道。

&ldo;任何事情，你心里想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说出来。&rdo;中年人露出宽和的笑容，&ldo;尤其是那些被美国政府限制的思想。&rdo;

这可真是一个大胆的集会啊，这分明就是犯罪，阿瓦登心想，但他发觉自己却被这种犯罪慢慢地吸引住了。

&ldo;当然，有件事我们会事先说明。说话会是危险的，每一个成员都冒着被有关部门拘捕的风险。联邦执法人员也随时可能破门而入，以非法集会以及非法使用不合法词语的名义把我们抓起来。你现在有权拒绝加入，并且离开。&rdo;

阿瓦登听到女子的警告，心里一度犹豫起来。但一想到此刻离去的话，那么又要开始持续那种窒息的泥沼生活，他就难以压抑自己的烦闷。阿瓦登第一次发现，原来&ldo;说话&rdo;对他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诱惑，他先前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地渴望着说话。

&ldo;我不会离开的，我要加入你们，说话。&rdo;

&ldo;那太好了。唔，那么不妨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rdo;女子高兴地说，同时站起身来，把右手搭到胸前，&ldo;从我开始。我的名字叫阿尔特弥斯，至于网络编号和身份证号码，让他们见鬼去吧！谁会去管那个！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不是数字。&rdo;

她的话让所有人包括阿瓦登都笑了起来。接着她继续说道：&ldo;不过，这其实只是一个假名，这是希腊神话里的女神。&rdo;

&ldo;假名？&rdo;

&ldo;是的，和我户籍本上的名字是不同的。&rdo;

&ldo;可是，为什么？&rdo;

&ldo;你不会对自己在档案里的名字厌倦吗？我想起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也好，自己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在这个说话会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我们彼此拿这个称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