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还等得到吗?
朝阳未出,红云已经燃遍了半个天空,血染的天空下方,是所有正在拼命战斗的人。一缕朝阳自红云中透出,就像是厚重的高墙里骤然刺出的锋芒利剑,刺破阴霾,落在了大地之间。
就在那明净的光芒当中,尽头之处,一道旗帜骤然飘出。
闻音倏然睁大了眼睛,倾身上前,朝那处望去。
金铸亦是如此,禁不住来到城墙边上,他眼里映着朝阳的颜色,口中喃喃道:“是他们……是他们来了?”
“是援军!是他们!”阿哲最先确定了这一切,因为那旗帜上的“邺”字耀目无比,他上前扶住金铸,回头朝着闻音大喜着叫到:“师姐!快看啊!”
朝阳之下,无数车马自道路尽头蜿蜒而来,远远看去便已见尘土飞扬,喧嚣无数。
看到的这一切的,不只是闻音阿哲,还有城楼上下,经天关内外,所那些所有苦苦等待的军士们。经天关中呼声一片,顿时响彻天际,闻音便自这欢呼声中回过头来,于阿哲对视,露出了来到此地之后第一个卸下重担的笑意。
“他做到了。”
阿哲怔怔看着远处那大批的车队,唇畔亦是不禁染起笑意,点头道:“是啊,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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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预计还有九天才会建好的桥梁,如今却早已经建成,援军及时赶到,却不知这其中究竟耗费了谢容宣多少心力。
经天关援军到来,战局瞬时逆转,众人又花了半个月的功夫,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经天关终于在所有人的努力之下守了下来,而为此战花费了无数力气的金察国却元气大伤,不得不撤军离开。可以说经此一战,金察国必然需要经过十数年的休养生息才能够有再次出手的力量。
在所有一切都已经平复之后,闻音没有随着众人一道商议那些繁琐的事宜,却是提前离开了经天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湖镇。
闻音赶回到湖镇的时候,正是夜里,因为经天关一战,湖镇如今亦弥漫着喜气,街巷之上张灯结彩,自是热闹非凡。闻音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回到了自己先前所住的地方,也就是谢容宣的院落。
她有许多话想要对那人说,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她在战中经历了许多,也想了很久,所以她没有办法等到一切结束,她便先回来了。
然而谢容宣所住的院落当中,却是与外面的热闹不同,灯火依旧只有那么两盏,在夜里静悄悄地闪烁,小院亮了一半,暗了一半。
亮的那半是谢容宣的屋子,暗着的是本该她住的那间屋子。
闻音推门走进来,看着这处寂静的院落,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推门的声响似乎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就在闻音盯着谢容宣的屋子不语之间,一道身影小心翼翼自里面走了出来,小声道:“是谁?”
闻音身在暗影里,听见这声音,于是便走了出来。
自屋中出来的是当初闻音等人自敬州救下的少年元子,元子看清了屋外的闻音,面色亦是一缓,随之高兴道:“闻音姑娘!你回来了!”
闻音点头,却听出了少年声音故意压抑着似乎不敢大声说话,她微微蹙眉往依然亮着灯的屋内看去,轻声问道:“谢容宣呢?”
“容先生他……”元子迟疑了一瞬,回头看着那窗户间映着的灯火,悄声道:“容先生病了,说是之前在建桥的时候就已经病了,但是一直撑着没说,后来撑不住昏过去了大家才知道。现在桥是修好了,但是容先生的病一直反复也没有好转的意思,他现在还睡着……”
闻音神情莫辨听着这一席话,视线始终落在那自窗内映出的灯火上。
直至元子说完,闻音才轻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元子没有想到闻音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怔了一瞬,点头道:“好、好。”
第六六章
屋内点着灯,光线很弱,像是一点萤火,在桌上随着开门关门的动静明明灭灭。
闻音进屋的动作很轻,所以没能够惊动屋中的人,她脚步缓慢来到床前,一眼便看清了床上沉沉睡着的谢容宣。
谢容宣似是清减了许多,轮廓清晰的映入闻音眼中,纵然在昏黄灯光下依然显出苍白。闻音在他床边坐下,犹豫着探出手想要触碰这已有一月不见的人,然而指尖方至他颊边,她便又倏然顿住。
谢容宣的模样憔悴得像是一碰就碎,她突然又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为什么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这里?
时间如细腻的流水汨汨而过,沉睡中的谢容宣微微蹙眉,像是在睡梦中亦缺少安稳。闻音眉眼间笑意变得柔和几分,终是将指尖轻轻落在那人眉间,轻轻揉散了他的愁绪。
谢容宣似有所觉,眼睫轻轻眨动,转醒过来。
闻音尚来不及收回手,指尖依旧虚虚落在谢容宣身上,谢容宣初醒之下尚未回神,他怔怔看着闻音,视线自她湛然黑眸一直落到那被灯火照得染作了金色的发梢上,许久也未能再有动作。
这样的情形自是极为却少见的,不论是从前谢家之中秀丽雅致的公子,还是后来湖镇上温文儒雅的谢先生,他都极少会有这样怔然无言的时候。
这样的谢容宣让闻音看得眉梢轻挑,竟连自己闯进人家房间的尴尬也忘了大半,她收回手,借着灯火看那人的容颜,托腮低声道:“我吵醒你了?”